“這些事,”李慕唐沉聲說:“我都知道。”
“是的,”阿紫再歎了口氣。“這些你都知道。說一點你不知道的。第一次冰兒變心,是去年年初,冰兒忽然在三天內和一位電視編劇,陷入情網,同時,宣布和徐世楚分手。徐世楚這一下嚇壞了,他費了牛二虎之力,再把冰兒追了回來。那位電視編劇和冰兒的愛情維持了兩星期。第二次,是去年夏天,徐世楚故態複萌,又心生二意,於是,冰兒再度在三天內戀愛了,對方是個大學生,比冰兒還小兩歲。當然,徐世楚又慌了,曆史重演,徐世楚拚命的追,大學生黯然而去。冰兒和這大學生的感情,維持了大約一個月。至於你……”她深深的注視他,慢慢的說了出來:“已經是維持得最久的一個了!”李慕唐的背脊挺直了,臉色變得死一般蒼白。
“你在暗示我……”他啞聲說。
“不,我不在暗示,”阿紫繼續凝視著他。“我在清清楚楚的告訴你。你有最強的分析能力,你有思考和組織的能力,不要讓感情把你的視線完全蒙蔽。冰兒,她的心並不壞,她也不是在玩弄手段,她隻是太愛徐世楚了。當她發現隻要她變一變心,徐世楚就會棄甲投降,她就在有意與無意之間,利用著這件事。所以,曆史一再重演了又重演,我在旁邊看同一幕戲,也已經看到第三場了。”
李慕唐倒進沙發裏,閉上眼睛。現在,已經不是心髒痛楚的問題,他的頭暈了,思緒混亂了,背上發冷了,而額上,大粒大粒的汗珠,都冒出來了。他覺得自己被猛力摔進一個無底的冰洞裏,在那兒沉下去,沉下去,沉下去……卻一直沉不到底。他抓住了沙發的扶手,手指深陷到沙發的海綿裏去。冰兒,他心“絞”出了這個名字;冰兒!這太殘忍!太殘忍!太殘忍!“慕唐,”阿紫的手,溫柔的蓋在他手上。
“別碰我!”他像觸電般把手抽了回來,他抬起頭,眼睛發紅,聲音發抖,他瞪視著阿紫,暴躁而悲痛的喊了出來:“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為什麼不讓我保持一絲絲的幻想?一點點的自尊?你為什麼要出賣你的朋友?你為什麼不閉緊你的嘴,咽住冰兒的秘密?你為什麼要告訴我?為什麼要告訴我?”他吼著。“因為……”阿紫從沙發裏站了起來,把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她的背挺得筆直,眼睛深刻而黝黑。“我不忍心看到你繼續在那兒做夢!因為我心目的你,遠遠超過以前那兩位男士,我不要你受到更深的傷害!”
“那麼,你早在幹什麼?你為什麼不早一些告訴我?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告訴我……”
“我試過的!”阿紫悲哀的說:“但是,仍然太晚了!我怎麼料到,像你這樣一個穩重、博學、有主見的大男人,仍然會在三天之內,被冰兒收得服服貼貼!我曾經罵過你荒唐,記得嗎?我曾經罵過你是笨蛋,你記得嗎?但是,你對我怎麼說的?你說,你愛冰兒,更勝於愛自己!當時,我就抽了口冷氣。事情已經演變到了那個地步,我隻有勉強我自己,去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相信這一次,冰兒不是作戲給徐世楚看,而是真正愛上你了。因為——”她長長的歎息。“我一直認為,你比徐世楚,強了太多太多!我對你們兩個,也有著真心的祝福和期望!誰知道……”她停住了。
誰知道有一個笨蛋,相信自己是一片草原,綠油油的,廣大,平實,而充滿了生機!誰知道有個笨蛋,隻要別人給他喝一點點酒,他就會“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忘記了天地玄黃。誰知道那個女孩——冰兒,如此晶瑩剔透,閃亮奪目,卻會這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昏昏沉沉的站著,昏昏沉沉的想著。冰兒的話又蕩漾在他的耳邊:
“請允許我,為你重新活過!”
他的手,用力的壓住了胸口。不,冰兒,這太殘忍了!太殘忍了!你把一個男人所有的驕傲與自信,一起謀殺了!
“或者,你會恨我告訴了你真相,”阿紫咽了一口口水,繼續說:“或者,你願再抱著一個,冰兒會重回你的懷抱!或者,你根本不相信我告訴你的故事!也或者,”她頓了頓。“是我錯了,冰兒並非作戲,而是真的愛上了你……不管怎樣,我今晚不顧後果的跑到你這兒來,不顧後果的把我所知道的事都告訴你,我的動機隻有一件;慕唐,”她誠摯的說:“你那麼堅強,那麼理智,那麼深刻……你不要讓自己再陷下去了!也不用為這段感情太傷心!”
他重重的呼吸,眼睛望著窗外的天空。
“阿紫,”好半晌,他才幽幽的說:“我不堅強,我不理智,更談不上深刻!我想我已經陷得太深太深了!但是,阿紫,請放心,我還是會好好的活著,好好的工作,我相信……”他深深呼吸。“我會慢慢恢複,找回自我。畢竟,這地球還存在,太陽也沒有和別的星球相撞。畢竟,這不是世界末日!”
是的,這不是世界末日。天空,繁星依然璀璨,月光依然明亮。台北市的萬家燈火,依然閃爍。這不是世界末日,他挺直了背脊,凝視著漠漠無邊的遠方。
那一整夜,他就站在那兒,眺望著夜色裏的穹蒼,阿紫是什麼時候離去的,他根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