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風雪寒月葬紅葉(1 / 3)

四更天已過,眾人也是沉沉睡去,睡前眾人約定,輪番值夜,一是為了安全,二是為了看守住那堆篝火,添些柴火,作取暖之用。

而此時守夜的便是刀雪客和柳緣君。刀雪客添足了柴火,確保那團火能燒到天明。柳緣君見他站起身來,便凝視著他的雙眸說道:“你要去哪兒。”

刀雪客微笑著說道:“石室太悶了,想出去走走。這裏就有勞師姐了。”說罷,便轉身出了石室,來到那滿是積雪亂石的院子中,任憑那風雪輕輕拍打在臉上,他似乎很享受這寧靜的一刻。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風,熟悉的雪,熟悉的月。

那一輪銀白的圓盤占據了小半片天空,卻占據了刀雪客一整顆心。

他一躍跳上了那房頂上,藏書閣的構架是客雪山莊之中最為精密堅固的,所以基本的骨架還在,隻是屋頂早已被積雪覆蓋,很是濕滑。刀雪客掃出一小塊幹淨的區域,便坐了下來。雪花飄落在肩膀上,化成了水,濕了一小塊衣衫,刀雪客半仰著頭,靜靜地看著那輪月亮。

“在想甚麼?”柳緣君的聲音突然在刀雪客身後響起。

刀雪客轉頭歎一口氣,臉上卻又浮現出一抹笑容來:“我就知道,師姐一定會跟上來的。”柳緣君坐在刀雪客的身旁,柔聲問道:“今天終於把所有的事都說了出來,心裏好受些了麼?”

刀雪客笑道:“確實,有種沒來由的輕鬆。”

“有些事總得找人去傾訴,總是自己扛著,能扛多少,扛多久?總有一天會將自己壓垮。人生若是能得一可傾聽自己之人,那便是一種幸福了。”柳緣君歪著頭,輕輕挽著那散開的青絲,滿頭烏發在月色之下泛著銀白的光,又在那風雪之中舞動,唯美絕倫。

刀雪客說道:“幸福?究竟什麼才算是幸福?這血雨腥風的江湖上,可還有幸福可言?”柳緣君方要說話,但刀雪客繼續說道,“我曾以為,我們能在客雪山莊安穩的生活一生一世,爹娘,權叔,大師兄,二師姐,還有三十四名師兄弟姐妹,那是一種幸福。但十年前一場大火,將我所謂的幸福,焚為死灰。我原以為我會一輩子因為複仇而活,不過我卻與師姐相逢,結識了小璃,白衣,和蕭堂主他們,後來又遇到了祝姑娘,任公子。這人生若是由人自己去安排,那該多無趣。”

“這仇,究竟甚麼時候才能結束......”

風雪卷著那殘葉飄落,刀雪客伸手去接那片片雪花,一片暗紅的枯葉隨著風雪,落在了他的掌心。

“這紅葉該往何處去?”

“隨風雪而去。”

“隨風雪而去,豈不是沒有自由?”

“不,它自然自由。”

“被人安排的生命,也可說是自由?”

“若是心自由,縱然軀殼被困又如何?”

“那心該往何處去?”

“心與意齊,意隨情動。”

“那何處才是歸程?”

“遠在天涯,近在咫尺。”

“那便是沒有歸程?難道要漂泊四方,孤獨一身?”

“有風,有雪,有月,有這紅葉,何談孤獨?”

“可這風雪將息,寒月終落,紅葉已枯。”

“風雪還會再起,寒月每夜當空,紅葉落地重生,這一切不過是輪回一場。”

“輪回之後,便是一無所有。”

“正因一無所有,方可重新獲得。”

“紅葉飄走了。”

“但願它能找到一方土地,以風雪為葬,寒月為禮。”

“這便是你所期望的麼?飛雪終將埋葬紅葉,這算是命中的歸宿麼?”

“你相信命麼?”

“相信命,是固執。不信命,是懦弱。”

“甚麼意思?”

“江湖紛亂,若這一場風雪。你我皆是這紅葉,隨風飄搖,不知歸程。待一身鮮豔,化為枯朽之時,飛雪掩去一生浮華,落葉歸根,將紅葉埋葬。不敢承認,本是一種懦弱,執著於命,卻是一種固執。”

“原來你早已想明白。”

“其實我比誰都明白。”

“甚麼時候?”

“現在。”

“不算晚麼?”

“隻要真正明白,就永遠都不會晚。”

“永遠?”

“永遠!”

“真正?”

“真正!”

連番的發問與回答,柳緣君已然知曉刀雪客心中所想,自己一直為他懸著的心也就放了下了。兩人就這般靠坐著看著這滿天飛雪和那一輪孤寂的寒月。

而石室中的洛白衣仍在呼呼大睡,他隻是性子直了些,倒不是當真沒心沒肺。他身旁的饒夢璃一直是半睡半醒,微微睜開雙眼,見柳緣君與刀雪客皆不見了蹤影,想來他們一定是出去了,以他二人的武功,應該並無大礙,饒夢璃倒也放心,隻是有些想出去看看,糾結之下,還是作罷。隻得假寐片刻,等待他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