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桂花崗遇險(2 / 3)

片刻的驚愕之後,柳振國大聲對通信員喊道:“快……快去生產隊喊人!”

通信員轉身跑過桂溪橋,向桂花崗飛奔而去。

江炳賢驚醒過來,大喊一聲:“快去救人!”話音未落,他已扔下行李包,甩下油脂傘,拔腿朝茅屋遺址跑去,康嘉昆、林伯益、柏一鳴等人緊隨其後。

姚偉沒有跟上去救人,而是驚慌地把柳振國拉到地勢較高的山石上,用雨傘罩在柳振國的頭頂上,恭恭敬敬地說:“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有您在這裏坐鎮指揮,一定能把掩埋的社員救上來。”

柳振國扭頭看了看姚偉,說:“好,我在這裏指揮,你也去吧。”

姚偉極不情願地離開高地,加入到搜救隊伍中。

須臾,一群社員手持鐵鍁鋤頭,從橋西狂奔而來。為首的是一位半百長者,頭戴鬥笠、身披蓑衣,內穿黑色棉布衣褲,健步如飛。柳振國衝長者喊道:“何長桂,九個知青都上去了,你快點兒帶領社員上去,搶救群眾!”長者何長桂答應一聲,立即奔向滑坡地點。

時間就是生命。此刻,林伯益和江炳賢已用雙手扒開一個豁口,十指鮮血淋漓。何長桂觀察了一下茅屋的方位,趕緊吩咐社員分頭施救。未幾,一個頭紮兩條長辮的姑娘衝何長桂喊道:“大,這兒有動靜!”

“好,小鳳,我這就過去!”何長桂說著話,招呼幾個壯年社員,幾步跨到姑娘身邊,側耳細聽,山石下麵傳出隱隱呻吟聲,細若遊絲。大家揮動鐵鍬鋤頭,小心翼翼地刨開山石泥土,十幾分鍾之後,一個滿身泥水的人的胳膊露了出來。是一個小夥子。何長桂急切地問:“陳青山,你大你媽和陳香呢?”

陳青山哭道:“他們……他們都在裏麵……”

“趕快!”何長桂命人把陳青山抬到一邊,繼續搜救。知青們和桂花崗社員齊心協力,很快從土石中救出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姑娘,兩人都如泥人,不分眉眼。何長桂大聲問中年男人:“陳會計,你女人呢?”

“不……不曉得……”中年男人癱在泥巴地上,血水和著泥水從臉上淌下來。

何長桂轉而問姑娘:“陳香,你媽在哪合?”

名叫陳香的姑娘哭著說:“她在廚屋裏……”

何長桂把手一揮,眾人立即揮動鐵鍁鎬頭,在廚屋所在位置挖掘起來。

此刻,天已大黑,四野不見一絲光亮。有人拿來了馬燈和手電筒,照著滑坡的山石泥土,大家繼續在石土下麵找人。兩袋煙工夫,終於從石土中扒出一個女人。女人頭部滿是血泥,一動不動,早沒了氣息。陳青山和陳香撲在女人身上,嚎啕大哭。

眾人肅穆,雨水依舊下個不停。何長桂抬眼望著黑黢黢的山體,側耳聽了聽,突然大聲喊道:“大家快跑,那合危險!”

話音未落,坍塌了一半的山體又轟隆隆地垮塌下來,人們拔腿就向安全地帶跑去。江炳賢跑了幾步,忽見一個姑娘落在身後,他急忙轉身,抓住姑娘的胳膊使勁往前拽去,由於用力過猛,他自己竟是往後退了幾步,被轟然滑下來的山石衝出幾仗開外,山石和泥土砸在他身上,瞬間將他掩埋……

被救的姑娘是何長桂的二女,大名何丹鳳。何丹鳳見江炳賢被土石吞沒,瞬間驚呆了,她大叫一聲,轉身往回跑去。知青們愣了愣神,也都叫喊著江炳賢的名字,跟著衝過去。何長桂帶領社員們紛紛返回,瘋狂地刨著土石。待把江炳賢從山石堆裏挖出來,已如血人一般,不醒人世。

“快,找赤腳醫生!”何長桂喊道。

有人朝大隊部方向跑去。

有人背起江炳賢,急急地穿過桂溪橋,往村子疾去,徑直跑進何長桂的家門。剛擦去江炳賢身上的泥漿,赤腳醫生柳芳就到了,又是把脈又是聽診又是掐人中,打針、包紮,忙活了一個多小時,才停下來,說傷者沒有生命危險,叮囑何長桂不要讓傷者見風,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望了一眼呆立一邊的柳振國,摸黑走了。

何長桂這才得空向社員介紹柳振國,說柳振國是桂花公社的革委會主任,“柳主任是咱們公社的最高長官,他革命性強,鬥爭藝術高,咱們公社的一切都得聽他的……”幾個社員交頭接耳道:“沒想到我們生產隊會來這麼大的官,公社革委會主任。”

柳振國打了幾次哈哈,表揚了大家在搜救現場的表現,對何長桂說:“你們支書徐利民呢?他搞哪去了?”

何長桂說:“徐支書的老丈人突發疾病,徐支書去看老丈人了。”

柳振國皺了皺眉頭,說:“現在帶知青們去青年點吧,你看他們凍得篩糠,個個像小雞,還都餓著肚子。”

何長桂這才意識到柳振國沒有吃飯,趕忙留下何丹鳳照顧江炳賢,吩咐一個社員回家給公社領導和知青們做飯,他和柳振國帶領其餘八個知青,提上濕透的行李包,往村子最西頭的山坡走去。那裏有一排茅草房,房簷前掛著一盞風燈,微弱的燈火在風雨中明滅搖曳。一行人來到房子前,何長桂說:“這是生產隊臨時騰出來的房子,作為我們大隊的青年點。”

房子麵朝桂溪河,坐北朝南,由石塊壘砌而成,人稱石屋。說是房子,其實是一排牛欄,由於經常遭受狼群襲擊,兩年前,生產隊在村子東北角重建了牛欄,這座石屋就廢棄一邊,隻在生產隊偶爾開會時才派上用場。石屋前麵是一個大糞坑,冬天還好,夏天常會散發出難聞的惡臭味。何長桂在幾天前得到大隊支書徐利民的指示,要生產隊在兩天之內建一個青年點,時間太緊,又無建房材料,他就組織社員連夜把石屋收拾一新,在石屋中間壘起兩道土坯牆,把石屋隔成三個房間,在東西兩房正牆上沿窗戶位置各鑿出一道門,在每間房裏擺下四張床,正麵牆上貼一張毛主席畫像,又從大隊部抬來三張各帶兩個抽屜的舊木桌,一個房間擺一個,再把屋前的糞坑清理幹淨,又臨時拉起一道院牆,一個像模像樣的青年點就算建成了。

這會兒,八個知青渾身濕透,饑寒交迫,隨何長桂和柳振國跨過門檻,湧進中屋。早有人搶先點亮了柴油燈,商量分房方案。初步分配結果是,三個女知青居中屋,六個男知青分居東西兩房,林伯益、江炳賢和柏一鳴住西屋,康嘉昆、姚偉和白俊水住東屋,可康嘉昆執意要跟江炳賢和林伯益住在一起,如此一來,柏一鳴就得跟姚偉同居一室,這讓他難以接受,大家爭論了半天,相持不下。要看夜色越來夜深,柳振國的臉色也越來越沉,康嘉昆把柳振國叫到屋外耳語了一番,返回屋裏。柳振國盯著林伯益和萬素芬看了幾眼,又嚴峻地掃視著眾人,以拍板的口氣說:“康嘉昆跟江炳賢和林伯益住西屋,就這麼定了!何長桂,我們走!”撂下這句話,他抬腳跨出門檻,頭也不回地走了。

知青們望著柳振國和何長桂的背影消失在雨霧中,又紛紛把目光聚集到康嘉昆身上。康嘉昆沒有說話,提著濕漉漉的行李包,轉身跨出中屋,走進西屋。其餘七人麵麵相覷,不再言語,四個男知青跟著出了中屋,分向東西兩屋。大家匆匆換下髒衣服,洗了臉,然後去社員家裏吃了熱乎乎的麵條,回到青年點,雞已叫頭遍了。他們全身疲乏,一頭倒在床上,須臾便沉入夢鄉。

次日一早,林伯益還在睡夢中,就聽見棒棒棒的敲門聲。他爬起床,打著哈欠去開門,見何丹鳳站在門外,他睡意全消,迫不及待地問:“江炳賢的傷勢怎麼樣了?”

何丹鳳莞爾一笑,操一口大別山方言說:“我大叫你們都去我家吃早飯,去了就曉得了。”

八個人隨何丹鳳來到何家。江炳賢坐在床上,表情輕鬆,麵色紅潤,正跟何長桂說話,大家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早飯是稀飯,桌上隻放著一瓦盆清炒獅子頭白菜,別無它物,葉紅和姚偉當時就嚷道:“怎麼隻有稀飯和白菜呀?”

何丹鳳說:“這還是我們平時吃不到的呢,我們平時隻能吃醃菜,好一點的是芝麻葉、洋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