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終於能下床了,身上的刀疤結了淺淺的痂,橫七豎八的遍布在身體各處,醜陋異常,雲晨送過些珠寶首飾,解釋再三,妄圖祈求我的寬恕
阿爺,遠遠在院子裏站著,看了我一眼又走了。
而阿娘將自己鎖在房間誰也不見。
我察覺院裏守衛森嚴,無奈隻好去小廚房後麵的狗洞鑽出去。
想來我雲儷活了十六年,最丟臉的時候都是因為李安樂。為了見她,不僅從小廚房的狗洞鑽了出去,還從公主府的狗洞鑽了進去。
尋了安樂一圈,她不在任何房間,最後跟著侍衛,才在公主府的昭獄找到她素麵散發靜靜坐在角落裏。
我心一抽,打暈了看守的侍衛。
想著陛下實在涼血,古來皇親國戚重罪都是幽禁府衙,但他將胞姐下獄,將親生女兒下獄,雖是下公主府的獄。
我看著她的側臉確實清減不少。
“我帶你走。”
安樂背影僵了一下,轉身看我。
“我常遊獵江湖,朋友眾多,必不讓你吃苦。”
她平靜如水,除了有些消瘦。
“我在劍南道還有些薄田,沒來急變賣,還有捐給大小寺院的錢財,等我傷好了偷偷要回來。”
她看了我許久,好似確認我不是幻覺。
“你是來要‘錢繆鐵券’的?”
“篡權奪位,高陽必死。”
“你恨姑母?”
我不知道如何作答,我恨她,源於眾怒難息,我恨她,源於阿娘。
“可我不恨。”我從見過安樂如此模樣,她麵無粉黛,身著素服,眼無焦點,說話的聲音很輕,尾音後壓:“母後纏綿病榻,睡著比醒著慈祥,父皇尊釋教道,冷情冷性。阿兄朝乾夕惕,對我隻有責備。其他人,他們懼怕我,奉承我,卻從未接近我。在這偌大的京都,隻有姑母將我放在心上。”
“她喜歡殺人,割喉,剝皮,腰斬,烹煮,車裂,淩遲,插針,活埋,灌鉛。”
“姑母問我可喜歡?我說我害怕。”
“她便怒了,那是她唯一一次惱怒於我,她說,這大棠的公主,不可懦弱,於是她握著我的手,我的手握著刀,一刀一刀,就這麼手起刀落,手起刀落,然後全是血,我的臉是血,衣衫是血,整個宮裏全是血,她教導我,直麵痛苦,無懼痛苦,不行於色,直麵死亡,無懼死亡,不為魚肉。”
“你知道這句話是誰說的嗎?是南素。”
“南素,我幼時,聽過最多的名字,‘南朝遺民淚盡塵,唯有素風身未墜。’她是南朝之後,雲府家奴,攀上姑母,成了雲家流落在外的表小姐。”
“她一步步將姑母,變成瘋子,劊子手,為了她,姑母殺兄弑君,先後發動政變十八次,眼看皇位一步之遙,南素卻將皇位拱手給了我父皇,哦,對了,你知道她遠走劍南道之前,和姑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物先必腐,然後蟲生,大棠公主,不過爾爾。”
“不過爾爾?眾人隻知姑母,凶滑無比,才高功大,一意橫行。可害她變成這樣,是那個被詩作大家譽為‘南朝遺民淚盡塵,唯有素風身未墜,名花傾國春帶雨,可憐玄女落塵來’的人。”
我像被人捏緊了頸項,,說不出話,發不了聲。
“我不明白,一個女人,怎會讓所有人都迷失心智,直到看到你。”
“都是一副白蓮臉,蛇蠍心,巧言令色的嘴,令人作嘔,讓人喪命的真心。”
“我……”我張了張嘴:“我……不明白。”
“你當然明白,否則,你在這裏作甚?你如今所言所語,所作所為,和南素當年有和區別?”
“不……我……我……”
我隻是擔心你。
我隻是想帶你走。
我隻是……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