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初秋好似消失了,冷風灌進我的衣領,像巨掌攥著我,隻聽得見牙齒‘咯咯’的聲音,等馬停了,我跑進去看清那抹紅裘和掉落在血泊裏的翠珠釵的時候,這聲音也消失了。
刺骨的冷,讓眼前發黑,被風折腰的燭火好似鬼眼,一陣怪笑聲讓我神智清明,我尋聲看去,隻見高陽手握長刀,刀尖的血像紅蛇緩慢而蜿蜒,它是我視線內唯一會動的東西,它和著高陽精神崩潰的尖笑‘滴答滴答’。
“沒有點心盒。”
不知誰說了一句。
“沒有點心盒。”
誰又說了一句。
“什麼點心盒?”安樂拉著我的手,我才察覺是我在說這句話。
“沒有點心盒,沒有點心盒……”
我好似說了上百句,又好似是別人說了上百句。
等安樂晃著我,直到我嘔吐不止地時候,我才聽到有人回了一句:“在城北荒墳找到了。”
然後就是小兵捧著阿娘的點心盒端給了高陽。
我想過去搶回點心盒,又不敢過去,我想忽略葉親王那張發青的臉,可那張發青的臉就映在我的腦子裏。
我死死地盯著點心盒,直到高陽,拿火把點燃了點心盒,然後點燃了紅裘鬥篷,我才爬過去,壓在血泊上,看清了阿娘的半張著妝的臉,我想把另外爛了的半張臉磨平,想把癟進去的後腦勺扯圓。
可高陽拿著滾燙的火把往我身上戳,一邊戳一邊如同瘋婦般對我說。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你為了個琴師,竟報複我自此!”
“南素……南素!你以為你死了,我就會放過你?!我要把那琴師的墳掘開!我要你們在陰曹地府也不得相見!我要你們永生永世魂飛魄散!”
我的雙手是血,滿臉是血,我想抱緊阿娘,可被幾股巨大的力量拽開,雲三的臉就這麼觸不及防進了我的視線,他穿著禁軍統領的甲胄,背脊挺得筆直,然後單手拖著我阿娘的屍體,將她扔進火堆,她的身體輕盈,發絲血珠飛濺,像一隻鳥兒,又像斷線的風箏,跌進了張牙舞爪的火舌裏。
我努力掙紮,冷鐵甲胄戳著我的骨頭,好像這裏斷了,那裏又碎了,直到高陽丟下火把和刀跑進火裏,對我的束縛才消失。
我看著士兵們拉扯的高陽,她的裙角,頭發,袖子,皮膚被火舌舔舐,變得焦黑,變得恐怖。
在無數嘈雜的聲音中,我撲滅了那盒被燒毀的點心盒,打開盒蓋,裏麵的糕點不在了,我拽著雲三的刀鞘問點心去哪了?
祭奠故人,他如此回答道。聲音從未如此冰冷,然後頭也不回的,救出被火舌吞噬的高陽,高陽死死抱著母親,兩人被火舌黏在了一起,空氣裏燒焦的肉味,令我作嘔。
冷。
太冷了。
京都為什麼這麼冷?
我問道。
青三扶著我說:“城外風大,所以冷。”
我又問:“南殊是誰?”
青三:“一位琴師,雲夫人的兄長。”
“原來是兄長?”
“駙馬,殿下讓我帶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