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001 留書出走(2 / 3)

肖建國說完,見一向果決得弟弟隻是看這禮堂那邊搖頭,又轉念一想:是啊,那邊還有個剛失去兒子的正牌弟媳婦呢!大動陣仗去找人,不是給鍾麗傷口上撒鹽嘛!

“哥,小戰,小戰就是不願意認我才出走的……”肖援朝露出苦澀無奈的笑容自嘲的說道,完全沒有一貫的江城著名實業家沉穩幹練的風範。

肖建國一時也沒了主意,看弟弟臉上的愁容加上悲容,額頭上平添了幾道深刻的皺紋,心裏也一陣惻然。

“我看,這個事情就咱兄弟倆知道,老爺子那邊也瞞一瞞,俗話說‘男怕做九’,咱爸七十九歲正是關頭上,攤上小野這麼個事,還……小戰和鳳屏的事情,你自己把住嘴啊,一個不好就天下大亂,老爺子再經不起風浪了!”

肖援朝默然的點了點頭:“鳳屏的意思也是這樣,她讓我先找到小戰照看著,以後有機會再相認。”

“唉,這個弟妹喲,可苦了她和小戰。你啊,自己也多檢討檢討!”肖建國拍著弟弟的肩膀,與其說是在警告肖援朝不如說是在安慰他。

倆兄弟合計完,又整了整神色走出休息室,禮堂裏還有一大攤子事情要靠他們打理……

省城火車東站,這個貨站跟全城一樣,都陷入了沉沉的夜幕中,隻有零落的燈光在夜色中無奈地掙紮著,一閃一閃的,根本就無法抵抗黑夜的侵襲。

一個黑影從一節槽車後鑽了出來,拖著一個大大的包袱向站外摸去。

一輛機車亮著雪亮的頭燈呼嘯而過,屁股後麵跟著隆隆作響的幾十節車廂。鐵道旁,年輕的臉上閃爍著倔強的目光,身材魁梧的袁戰借著火車帶來的光線打量了一下周圍,大約確定方向後沿著一條鐵軌向北走。

他是爬運煤車到的省城,在火車站當了小一年的裝卸工,這點道行還是有的。雖然煤車是逢站就停慢得比烏龜爬好不了多少,但是這樣至少可以省下幾十塊錢的車費。幾十塊錢對前裝卸工袁戰來說還是很寶貴的,要知道象狗一樣辛苦一個月下來,他最多能夠拿到八百塊錢,還需要G縣車站天天有足夠的貨裝卸才行。

聽說省城車站的裝卸工待遇要好一些,那就意味著可以提早湊夠學費返回學校完成學業,高中畢業證是最起碼的要求。當然,家裏並不是沒有錢供他讀書,相反地,從袁戰七歲那年起基本就不缺那點錢。

扛著包裹,踩著枕木的袁戰不知道媽媽每個月去郵局取的錢來自哪裏?他隻能隱約地猜測:那錢是“野男人”寄來的。

他不願意用那些髒錢、臭錢、惡心錢!那些錢抹不去媽媽十八年來的屈辱,也抹不去自己十八年來的屈辱。

人,要花自己掙來的錢,那才能心安理得。

袁戰伸手到褲袋裏捏了捏那張字條。上麵有G縣車站調度員柳愛國給他的電話號碼,據說靠這個號碼就可以在省城東站當上裝卸工。他相信柳愛國,不僅僅因為這個調度員一直很照顧自己,也不僅僅因為柳調度的女兒是自己“曾經的女朋友”,還因為他是自己最尊敬的柳老師的哥哥。

這張字條是三月初柳調度去鄰縣車站就職前給袁戰的,上麵還有一個女人的名字——玉玲。

好不容易走出了貨場的圍牆,圍牆外是典型的城郊結合部的模樣。有長著莊稼的田地,有新修的小區,有陳舊的老房子,還有矮小簡陋的工棚……真想不到省城也有這樣的景象。

他走到一個公用電話亭旁,摸了兩個一元的硬幣在手裏,照著字條撥號。

“喂,請問哪位?”電話裏傳出一個溫婉悅耳的女聲。

袁戰立即想起了自己的媽媽,媽媽的聲音也是這樣動聽,還充滿了慈愛。一定要在省城混出名堂來,掙多一些錢給媽媽,讓她不再用那個男人的髒錢,讓她不再為自己的學業操心歎息。

“喂,說話啊。”聽筒的聲音有些著急了,不過依然很動聽。

袁戰深呼吸了一下,決定命運的關鍵一刻就要到來。

“請問,您的玉玲阿姨嗎?柳愛國叔叔給了我這個號碼。”

“是啊,柳愛國?啊,你有什麼事?”

“柳叔叔說您能安排我在貨場做裝卸工作,所以我一到省城就給您打電話。”袁戰覺得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不過還是能夠盡量地保持平順簡潔的語調。

“嗬嗬,這個柳哥。好,你明天到貨場管理辦公室找我吧。就這樣,再見。”

袁戰本來還想多說兩句的,可對方已經掛掉了電話。當然啦,省城人怎麼會跟小城人在電話裏磨嘰呢?人家能夠答應見自己就不錯了!反正,現在袁戰的心裏充滿了希望,在火車上打滾的兩天時間裏產生的所有擔心此時似乎都消失了。

他很快找到一個隻用十五元錢就能貓一晚的旅店放下行李,就著涼水衝了個澡,洗掉一身烏黑的煤灰,又在工棚區邊上的小吃攤上吃了兩大碗麵後,回到旅店的床上抱著腦袋想著小城、想著媽媽,也幻想著未來和剛才那個聲音與媽媽有些相似的女性……

第二天,袁戰起了個大早,就著旅店的破爛鏡子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換了身平常舍不得穿的“新衣服”。這套衣服還是去年生日的時候他媽給他買的,據說花了兩百多塊錢呢。

他對著鏡子把自己從上到下檢查又檢查,覺得滿意後才走出旅店。

江城東站比G縣車站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從旅店出來的袁戰邊走邊打聽,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找到貨場管理辦公室。

這哪裏是辦公室啊?是一整幢氣派的大樓,六層高的樓房牆麵貼著亮堂堂的瓷磚,玻璃窗似乎都是一整塊的,看著就覺得舒服,有氣勢。至少在袁戰心裏是這麼個印象。

辦公樓下停著一排汽車,都是G縣不多見的轎車。在G縣,隻能看到不多的進口或者國產的越野車,轎車很少出現在那個山高路窄的邊遠小城。不過這些並不影響袁戰對汽車的癡迷,他能通過書籍,報紙,電視了解到關於汽車的知識。

一路走,一路把這一長排汽車的牌號在心裏默念了一遍,這樣可以緩減他緊張的情緒。“保持一個相對平靜的心態去應對關鍵的事件。”這是舅舅袁鳳舉給他的法寶,其實也是他舅舅平時提醒自己的座右銘。

“站住!你,說你呐!幹什麼的?”

一個穿著保安製服的身影攔住了袁戰,保安一直注意著這個有些“鬼祟”的年輕人。這家夥的眼睛老盯著門口的豪華汽車,莫不是想打這些車的主意?再一看,穿的土不拉幾的,搞不好真是偷雞摸狗的盲流呢?因此,保安抽出腰上的橡皮警棍指住了袁戰。

袁戰停住腳步賠上笑臉道:“大哥,我是來找玉玲阿姨的。”

保安又打量了眼前的青年一眼,大約175公分的個子,穿著雖然不高級也談不上時髦,卻很幹淨整齊,不象是盲流;再看麵相,臉膛雖然黑了一些,不過眼睛很有神,隻是顯得有些怕生的畏懼而已。總體看起來,還真象一個農村學生的模樣。

“噢,那你去四樓,左邊最裏麵的辦公室。別亂跑亂瞅啊!”保安收斂了警惕的目光,抬手就著警棍指了指方向。

袁戰覺得這保安又負責又熱情,忙不迭的點著頭道“謝謝大哥,謝謝。”說著就在保安的注視下上了樓。

“砰砰”,袁戰輕輕的敲了敲“監管辦”的房門。

“請進。”裏麵傳出了袁戰已經熟悉了的悅耳女聲。他小心地推開了房門,從打開一半的房門口挪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