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與地磚間那道一掌寬的縫隙裏,露出一雙腳。

光著的,紙白色,腳尖點地。

什麼人會在大晚上,踮著腳站在廁所外。

竺軼想也不敢想,緊張得連呼吸都要停止。

過了一會兒那雙腳離開了。

但敲門聲卻沒停。

竺軼見外麵的髒東西走了,剛鬆下半口氣想離開廁所,突然在門下的縫隙裏,看見了一雙大到異常的眼睛,正朝廁所裏張望。

那是頭朝下,倒立著看進來的。

正常人絕不可能這樣從門底下觀察屋內。

除非不是人。

竺軼知道外麵的肯定不是人,但驟然看到這種畫麵,還是被詭異的場景嚇得冷汗直流。

這時候,第二個隔間的門鎖越來越鬆,五根細小慘白的手指從隔板的縫隙中伸出,抓著門使勁往外推。

完了!他完了!

難道他還是和大多數祭品一樣,在這場注定沒有公平的直播中死去嗎?

竺軼瑟縮牆角,閉眼等待死亡的降臨。

眼淚從眼角滑落,滾燙的淚珠將他沾滿灰土的臉龐洗出一道幹淨的痕跡。

吱呀。

門開了。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停止。

竺軼等了兩秒,鼓起勇氣睜開眼。

開的不是隔間門,而是他麵前的這扇木門。

麵前是一個身體向後對折著的女鬼,她巨大的肚皮被頂在最上方,看上去隨時都會爆裂。

竺軼第一時間沒有驚恐。

他震驚地看著自己放在門把上的手——門是他主動推開的。

“我怎麼可能主動推門?我真得了失心瘋?”

大肚鬼大約覺得竺軼對他不夠重視,瞪著死不瞑目的雙眼,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竺軼被一股瘮人的視線盯著,終於想起麵前還有一個相貌怪異的厲鬼。他僵硬地低下頭,目光與大肚鬼撞在一起。

直播間的觀眾已經捂著眼,等待竺軼最後的血腥瞬間。

下一刻,預想的慘劇沒有發生。

大肚鬼竟然就著這個詭異的姿勢,瘋了似的往後退。

她撞到了牆上,然後換了個方向,四肢著地狂奔著逃開。

就跟見到鬼似的。

雖然她自己就是。

還沒跑出幾步,大肚鬼的肚皮突然炸開,血沫宛如噴槍,把那一截走廊噴成了黑紅色。

竺軼愣了愣,下意識摸了摸眼尾,不受控製地往大肚鬼暴斃的地方走去。

果然,那灘血沫上,停留著一枚小小的光球,比剛才活動室裏的更大更亮。

光球仿佛磁鐵般,自動吸附到他身上。

就像被點燃了引線般,竺軼腦海中的光團瞬間炸開,大量的信息席卷了他的思維。

好痛!

好痛!!

他抱著頭跪倒在地上,生理性的眼淚已經布滿臉頰,那些不可名狀的知識和記憶充塞整個大腦,理智仿佛隨時會崩潰。

這時,廁所第二個隔間的敲門聲越來越大,伴隨著的還有門板苟延殘喘的吱呀聲。

裏麵的東西,快出來了!

直播間的幾十號人正驚歎於竺軼死裏逃生,見他突然犯病似的抱著腦袋抽搐,不由得討論起來。

——臥槽還跪著幹啥啊!隔間裏的要出來了!

——狗屎運到頭了吧,前兩次必死局都被他稀裏糊塗的混過去了。

——草,老子看他直播,心肌梗塞了三次。

哐!

隔間的門發出最後一聲巨響,然後就陷入死寂。

就像音箱突然被按掉了開關。

那東西出來了吧?

觀眾們想著。

然而鏡頭裏,除了竺軼,別無他物。

整個走廊,也安靜地可怕。

竺軼趴在地上,淩亂的黑色長發遮住他的臉,隻露出清瘦的下巴。

他緩慢地抬起頭,擋在額前的頭發滑落至耳畔,將他的一雙眼睛露了出來。

那是一雙與剛才截然不同的平靜的眼睛,宛如一汪深潭。

深邃到人類的感情,都仿佛被剝離殆盡。

屏幕前的觀眾們倒吸一口涼氣,因為竺軼看向了他們。

這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

沒有主播能察覺鏡頭在哪裏。

這種完全隱形的跟拍手段,超出了已經停滯不前的科學技術。那是次位麵異鬼的能力。

一陣斷斷續續的輕笑在走廊上回響,觀眾們如夢初醒,隻覺得這笑聲比地獄裏爬出的厲鬼還要瘮人。

怎麼回事,這個主播嚇傻了?

一時彈幕又議論紛紛,然而直播間隻有八十幾號人,再熱鬧也擋不住畫麵上的竺軼。

他徹底抬起臉來,上挑到誇張的嘴角變成輕揚的弧度,那笑容極為好看,但卻沒笑進眼裏。

“我想起來了。”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他們的理智在一瞬間失去了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