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遼西雙城(十)(1 / 2)

李承約雙掌相擊,頓時一陣絲竹弦樂響起,堂下簾子後麵,樂師們開始演奏古曲《迎賓客》。在樂曲聲中,幾名歌姬輕搖環佩,踏著曼妙的舞姿徐徐從簾後邁入,先環轉一周,和客人們一一相互對過眼神,樂曲一變,舞伎們便在堂上正式起舞。

幽燕地處邊關,胡風大是甚行,舞伎們跳的也是歡快的胡舞,曲調節奏明快,舞蹈動作迅捷。幾個舞伎身形較好,特別是領頭的那個,腰肢蠻小,前翹後突,在舞步中襯著幾分輕柔和靈動,眼神中透著一股醉人的曖昧,看得李誠中食指大動,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這個時代已不是盛唐,女子的豐腴也不是時尚所追求之美,對美的追求反而漸漸回到了魏晉風度的老路上。說實話,這種審美觀才符合李誠中來自後世的眼光。和那舞伎對視了兩眼,舞伎忽然衝他一笑,明眸之色,晃得李誠中被含在嘴裏的酒水嗆了一口,咳嗽了好一會兒。

官伎分兩類,一種是樂舞伎,一種是女妓。樂舞伎是賣藝不賣身的,教坊裏頭培養她們著實花費了大力氣,不僅是歌舞音律精通,而且詩書曲詞兼修,放到後世,一個樂舞伎就是一個才女,而且是藝術家兼文學碩士以上品質的才女。

樂舞伎也不是不陪客人,想要染指樂舞伎,除了得到其本人同意外,還要花費大價錢。當然,在這個軍閥混戰的晚唐時代,如果哪個大軍頭真要強行逼迫樂舞伎,樂舞伎也隻得乖乖就範,隻不過大夥兒都一直墨守這種雅俗,以此為風流時尚,樂舞伎才能獲得一定程度上的較高地位。

適才幾名舞伎上前圍著堂上轉的那麼一周,主要是為了讓樂舞伎們認認人,看她們心裏有沒有自己中意的陪客,若是沒有,她們就隻在歌舞之時出現,若是有,她們就會主動在第一曲舞之後,坐到你身邊來。當然,也就是一起吃個飯聊個天喝個酒什麼,要想成為入幕之賓,還早著呢。

這個過程實際上是女選男的過程,對被選中的男賓也是一件極為榮耀的事情。至於看不上眼?基本不用考慮,這個時代挑選舞伎是非常嚴格的,不是相貌模樣突出的女子,哪家教坊敢拿出來哄人?不怕掉腦袋麼?

當然,也有個別姿容平平之輩,但那也同時意味著人家藝術成就極高,可入“大家”之列!因此,絕對不會出現後世那種胸脯平平分不出男女、臉型方正直如相框、嗓音含糊似公非母一般中性化還會大紅大紫的“某哥”現象。

一旁李承約湊過臉來,小聲道:“李兄,某觀察良久,婉枝對宣節似乎有意。她可是明月鬆風閣的三魁之一,眼界可高著呢,”

李誠中臉上一紅,嘿嘿笑了兩聲,喝了口酒掩飾尷尬,眼神卻又不自主被吸引在那個叫婉枝的舞伎身上。

一曲舞罷,婉枝似乎猶豫了片刻,然後輕步上前,就著李誠中的小桌斟滿兩盞,盈盈道:“可是平州李宣節當麵?奴為宣節致酒,賀宣節複土開地,重整遼西。”

李誠中忙接過酒盞,與婉枝相對飲盡。婉枝順勢坐到李誠中身邊,雖和李誠中挨著,卻身子端正,不卑不亢,隻是微笑著望向李誠中,眼中滿是好奇。

與此同時,高行周身邊也搶過去兩個,一左一右投懷送抱,高行周神色自如的雙手摟住,盡顯大家子弟的瀟灑風範。李承約身旁也坐了一個,兩人言笑之間甚是親昵,看上去熟識已久。其餘舞伎則退了下去,留著王大郎、王思齊、李承晚三人身旁空空如也。

不多會兒工夫,樂聲再起,走進來一隊麵容俊俏的女子,打扮卻和舞伎們區別甚大,低胸束腹的長裙、薄透披肩的輕紗,露出深深的溝壑與白嫩的粉肩,看上去極為誘人。卻是真正的戲肉上來了,這些女娘屬於女妓身份,是可以酒後侍寢的。

一共上來八個,除了李承約以外,人人身邊坐下兩個,頓時滿堂春色,比屋外的暖春還要春意盎然幾分。

李誠中身邊也圍坐了兩個,隻是這兩個女妓卻隻是在一旁侍奉飲食,端茶遞酒,話語不多,偶爾出言,也隻是附和著婉枝,一望而知兩者地位的懸殊分別。

婉枝輕聲細語,問著李誠中關外的一應戰事和遭遇,李誠中酒到酣處,逐漸放開心懷,連說帶比劃,將戰場上的所見所聞講述出來。他的講述沒有那麼多跌宕起伏、沒有那麼多精彩激烈,話語平和,緩慢卻堅定。在李誠中的講述中,關外的風雪、士兵的艱辛、搏殺中的生死、征伐中的慘烈都一一躍然於眾人麵前。

說到那些戰死的士兵,李誠中挨個念著他們的名字:莫大郎、劉三斤、張有根、高三郎……鼻尖一酸,話語噎住,沉默片刻,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眼神早已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