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中南海。
二堂的兩間廂房被完全打通,中間擺列著一座長六丈、寬一丈六的巨大沙盤,將西起關牆、東至燕郡、北抵饒樂水、南臨大海的整個遼西地形展現了出來。其中柳城以北饒樂水的土地尚是一片空白,南方五股河以南隻有簡單的幾處要點示意,空白之處涵待繼續填充。
沙盤的製作說起來簡單,卻又極為困難。山脈以泥土構壘、草場以摏碎的草漿覆蓋、耕地處置以泥沙、河流則用絲線表示。這些東西真要做起來都不難,但前期的考察和繪圖卻耗費了大量人力和精力,一座簡單的沙盤,動員了虞候司行人處、長史府各相關科室的所有官員,參考了平州方麵及契丹人留存的多張地形圖,還大量征求了當地百姓和往來行商的意見。這也還罷了,就柳城現在的人力而言,最無法解決的問題在於,山脈與平地的高低對比關係。
雖然明算課程屬於朝廷取士的途徑之一,但這個戰亂的時代,真正能精通數學測量的人才已經很少,大部分都散落在了民間,真正為官府所用的不多,更何況是這座才從契丹人手中收複的柳城。
好在吳中佐家中藏書頗豐,於是行人處和長史府有關官吏集中起來,專門研讀了《九章》、《周髀算經》等著作,其中尤以商高定律為主要研究方向。李誠中又適時提出了現代炮兵的“拇指測距法”,於是這一問題才被柳城初步解決。
自從沙盤的輪廓初具規模之後,李誠中已經越來越習慣在這裏進行議事了,此刻,他和馮道、周砍刀、薑苗等人都圍在沙盤邊,聽特意從小淩河前敵指揮部趕回來的張興重講解這一階段的戰果。
張興重手握一根細細的木棍,在沙盤上指點著各處村寨和地形,將作戰經過一一說明,完了,總結道:“葫蘆灘一戰已經結束,我營州軍戰歿八人,傷四十七人,其中輕傷三十六,預計至今日已恢複,重傷的十一人裏,六人將退出軍伍還鄉、五人不願離開行伍。有關戰歿者處置、輕傷者重入部隊、重傷者嘉獎授田及轉職為非戰鬥人員的事宜,正在由教化司蕭哲元負責。”
李誠中插話道:“尤其是戰歿者及退出軍伍的重傷者,千萬不可怠慢,如何妥善處理,事關營州軍軍心士氣。還有那五個不願離開行伍的,怎麼回事?”
張興重道:“有兩個傷了一隻眼睛,還有三個隻剩獨臂了。這幾人雖然傷勢很重,但恢複後不影響生計,隻是再要上陣廝殺的話,不太適宜。”
李誠中道:“雖然不能上陣,但可以安排入作訓司,這幾個人都有上陣廝殺的經驗,訓練新兵應該不難,他們既然願意待在軍中,咱們也不能冷了其心,還可以發揮餘熱嘛。”
教化司都教化使薑苗分管考功和安置,作訓司參軍使周砍刀負責訓練,兩人都與此有關,此刻都同聲答應了。
等李誠中交待完畢,張興重繼續揮舞著小木棍指點沙盤:“小淩河西段的羊山寨已入我軍之手,那個地方位置比較險要,現在前敵指揮部已經設立於此。張家堡所控製的張氏各村寨已經納入我軍治下,但張家提出,其村寨附近的未墾土地是張家各戶儲備之田,雖然未墾,卻一直在打理和蓄肥,希望咱們在遷徙流民之時予以考量。”
李誠中皺眉:“具體如何?情況屬實麼?”
張興重道:“還沒有去仔細查看。”
李誠中點頭道:“也好,老張你專心軍務吧,這些問題交給可道來辦。”他轉頭問馮道:“可道老弟,有什麼打算?”
馮道毫不猶豫道:“官府言出法隨,治策一出,豈可輕易更改?遼西耕地就這麼些,小淩河中段這數萬畝土地怎可輕易許人?再者,若是答允了他們,那上遊十七家村寨怎麼辦?下遊辛四堡又該如何?如今辛四堡正在商談歸複之事,不可給他們再生出別的期望,以免多生枝節。”
李誠中笑道:“可道老弟倒是鐵腕得很。”
馮道一笑:“羊山寨首惡已出,如今已是敲山震虎之勢,朝廷大義麵前,任何奢存妄念之輩都是大唐的分裂分子,對於分裂分子,將軍不是說過麼,‘以鐵腕之勢施以雷霆之力’!”
李誠中撓了撓頭:“好吧,我說過,我認賬。下一步小淩河流域和五股河流域的民治,可道老弟已有成算?”
馮道點頭:“丁口移民、農賦三一、官府垂治。平州張刺史又放了兩千多願意回來的百姓,現在就在榆關,某已經派人去接納,準備遷往鬆嶺外的大青山下。不過這已經是最後一批了,張刺史言說已經無人再願回來。高家的船隊已經南下半個多月,從江淮移民的事情還在未定之數,將軍或可再催促一二。農賦的問題農業科也正在抽調人手,準備派往小淩河流域。至於官府垂治,某意調劉審交前往,統一安排三策之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