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李誠中占據柳城之後,品部諸位長老的日子就不太得意。撇開一直在“中南海”中努力讀書的小郎君兀裏不說,其他長老都失去了往日大權在握的得意和風光,行事之間也小心翼翼。
已是深夜,品部長老骨裏渾的宅中才開始擺出酒宴,接到邀請前來入席的共有三位,此刻隻到了兩人,便是長老丹朱木和長老於賴二人。丹朱木年已六十七歲,這個歲數已經可以稱得上“高壽”二字,無論放之草原亦或中原腹地,都是少有的。而於賴則剛過三十,正是年富力強的時期,雙耳上紮著狼牙骨釘,一副彪悍的神色。
隻不過往日再彪悍的角色,此刻也隻是意氣消沉,並且時不時的抱怨幾句,發泄發泄心頭對現狀的不滿。
“昨日去古思家赴宴,這廝居然成了教化司軍法處的押衙軍官,席間驕橫不可一世,目中無人,言語間對我諸多不敬,眼中哪裏還有我這個長老!哼,往日一個放牧小兒,如今也欺到了我的頭上。這是個什麼世道?”
白狼山軍校第一期學員畢業後,都已經分入了軍職。其中以古思、斡麻裏和阿柱三個契丹人的任命最為引人注目。古思成為教化司軍法處押衙,斡麻裏成了騎兵營乙都左隊隊正,阿柱則進入中營斥候都擔任隊正,一時間成了契丹人中的風雲人物。有了這三人做榜樣,契丹人中的青壯眼熱之餘,更是踴躍應募從軍,隻可惜現在營州軍不募新兵,隻是征召預備營,而且隻在小淩河征兵。就算如此,也有一些契丹年輕人趕赴小淩河征募處,應募這個所謂的預備營。
其實昨夜古思家擺宴的時候,對於賴這個族中長老並無不敬之意,席間坐居上位不說,古思家人也沒少去敬酒。隻不過於賴滿肚子怨氣得不到發泄,怎麼看對方都覺得不順眼,因此才有這番抱怨。從內心深處而言,於賴也想從軍,隻不過限於自己過去品部長老的身份,屬於營州軍雖然沒有明言,卻在事實上監管著的對象,他的從軍以重搏富貴之願也隻能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什麼世道?——是李誠中當道之世,是咱們品部沒落之世。”骨裏渾道。
在營州長史府的強勢宣教之下,短短四個月的時間,“大唐子民”的概念已經逐漸進入人心,人們相逢之時,自稱“唐人”成為時尚,奚人、契丹人、靺鞨人等稱呼成為了明令的禁區,若是有人在公開場合提什麼族群的事情,往往會被扣以分裂分子的大帽子。在這種大環境下,長史府製定的各項治策都不分族群,都是針對唐人而言,你如果不認為自己是唐人,那麼對不起,這些治策你就享受不到。
“再這麼下去,咱們品部還怎麼延續?也不知小郎君和大長老都怎麼想的。”於賴又感歎了一句話,言語中透著萬般無奈。
骨裏渾冷笑道:“怎麼想?還能怎麼想?小郎君被圈禁在姓李的府中讀書,上次我去拜訪的時候,滿嘴跟我掉文,我看再讀就得讀成傻子!大長老也是明哲保身,對咱們契丹人的遭遇不敢多所過問,如今哪裏還有人為契丹人說話?不過大長老倒是對了姓李的心思,聽說即將走馬上任,要去燕郡當燕郡令了!”
於賴一呆:“燕郡令?”
一直半閉著眼睛的丹朱木忽然睜開眼睛說了一句:“風雨將至!”舉起酒碗抿了一口,複又閉眼,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大長老若是去燕郡當燕郡令,那麼榮哥長老怎麼辦?”榮哥是現在唯一還在掌權的契丹長老,於賴不由很是關心。
骨裏渾道:“榮哥長老任燕郡尉。”
於賴鬆了口氣:“還好,還好。”大長老擔任燕郡令,榮哥長老任燕郡尉,難道李誠中就那麼放心的把燕郡交到契丹人的手中?是否說明李誠中已經放鬆了對品部諸位長老的監管?莫非自己出頭的日子也不遠了?於賴忍不住有些興奮。
“好?好在哪裏?姓李的弄了個預備營出來,勒令榮哥長老率部到柳城進行整訓。預備營每營編製二百五十人,榮哥長老還要交出一百五十人來,分往其他預備營。”骨裏渾對營州高層的治策非常關注,消息很是靈通,他補充道:“經過姓李的整訓後的兵,還能算咱們的麼?那就真個姓李了。再說了,燕郡尉有多大權力知道麼?調動兵員不得超過五十人,而且還需要征詢燕郡令的同意!”
於賴神色變換數次,終於默然,良久,方道:“榮哥長老能同意?”
“不同意又能怎麼樣?姓李的如今兵強馬壯,榮哥要是乖乖的來柳城,一切都好說,如果敢不來,你等著看吧,大戰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