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幽州留後(四)(1 / 2)

劉仁恭的心思一直放在如何說服自家二郎身上,所以他見到後宅管事劉苟之後其實並未放在心上。劉苟總掌內宅,代替夫人戚氏看望兒子,或是居中通一通家書,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他隻是隨口問了一句:“因何來此?”

如果劉大帥戰事順遂,那麼他不會像現在這般煩躁,如果他此刻不是心事重重,那麼也不會眉頭始終緊縮,如果沒有以上兩種如果,那麼他隨意的問話中不會充滿那麼多焦慮和不耐煩。而就算是這樣,如果劉苟本人不做賊心虛,或者說他能再鎮定一些,隨口編一個理由的話,劉仁恭必定不會在意,也就不會有後麵的繼續追問了。

劉苟現在趴伏於地,渾身忍不住哆嗦,一陣陣冷汗連續發出,整個額頭都布滿了汗滴。他一直在拚命力求讓自己鎮靜下來,但整個腦子卻完全不受自己控製,滿腔恐懼之下隻是不停的反複想一件事:大帥怎麼會如此突兀的跑到這裏來?難道大帥已經發覺了?

劉苟的異狀放在任何人眼裏都絕對有問題,劉仁恭不是傻子,當然也能看出來。不過就算看出來這個管事形狀有異,他卻也沒多想,隻是很不耐煩的喝道:“講!”

這一句斷喝在心虛的劉苟聽來似乎隱約間有一種斷案的味道,於是心理素質明顯不過關的劉苟當即魂飛魄散,他帶著哭腔道:“老爺,不關某的事啊,某隻是送家書而來,什麼都不知情啊。”

這種帶有不打自招的言辭終於引起了劉仁恭的警覺,他滿臉疑惑的追問了幾句,然後從劉苟袖中將那封“家書”一把奪了過來。拆開火漆後掃過第一眼的時候,劉仁恭的臉色就變了,看完之後他的臉色已經完全蒼白。

最寵愛的小妾羅氏在自己親生兒子胯下扭轉逢迎的一幕幕畫卷在劉仁恭腦海裏自動補齊,悲痛和屈辱霎時間充滿了胸腔,劉仁恭眼前一黑,好懸沒有栽倒在地。

“逆子!畜牲!十惡不赦的小賊!”劉仁恭在帳內咆哮,如果此刻這個大逆不道的兒子出現在麵前,他會毫不猶豫的拔劍斬之,千刀萬剮也不足以解心頭之恨!

劉苟膝行幾步,挪到劉仁恭腳畔,保住他的腳踝連連求饒:“老爺饒命,老爺息怒……老爺饒命,老爺息怒……”

劉仁恭一個窩心腳將劉苟踹倒在地,兩步上前,拽住他的衣襟惡狠狠道:“什麼時候開始的?講!講不清楚就把你下油鍋!”

劉苟肝膽俱裂,一五一十全部道出。

劉苟講述的過程中,劉仁恭反而逐漸冷靜下來,證據已在,事實已定,劉苟後麵的供詞和指認已經顯得不那麼重要了,他開始細細思考起該怎樣處置這件事情。

他的第一想法就是在帳中等候,逆子一旦回來,便立刻斬殺,這種念頭是如此不可遏製,他甚至連等都不想等,他要馬上傳令軍士將那個畜牲召回來。

可這個想法剛起,劉仁恭就意識到不可如此造次了。他是老兵出身,在盧龍軍中廝混了數十年,從大頭兵幹起,曆夥長、對正而都頭,再至指揮而遊擊,最終登上節度寶座,看過太多的軍中變故,見識過無數的權力交迭,深深明白怎樣才是最好的處理方法,懂得怎樣才能保持大軍平穩。

自從老鴉堤大敗之後,劉仁恭就感覺到自己對義兒軍、霸都騎等軍隊的掌控力和影響度很有些不足,所以他才會前意識中對自己兒子有所忌憚。如果粗暴的在義兒軍大營中把將主殺掉,會發生什麼事情,他根本無法預料。

順利斬殺逆子之後,軍士們會否心服?值此大戰之際,斬殺一軍主帥,會不會惹得軍心動搖?

如果沒有殺掉逆子,逆子必定會強力反彈,那麼自己是不是反而身處險地?

想到這裏,劉仁恭立刻感到有些心悸,他沉著臉看了看仍舊伏地苦苦求饒的劉苟,忽然緩和了語氣,道:“起來吧,也不完全是你的錯,少主有令,你也不得不從。”

這句為劉苟解脫的言辭一說,頓時如天籟之音一般結結實實撞擊在管家的胸口,他哽咽道:“老爺大量……”

劉仁恭繼續緩和道:“所謂身不由己,某是明白你的苦衷的。隻是此為家醜,不可外揚,這件事情都有誰知道?”

劉苟忽然間得了生路,什麼都不顧了,忙道:“老爺說的是,這件事情無人知曉,老爺放心。”

“你剛才說,你也是剛剛抵達?這座軍營中有誰知道你到來的消息?”

“某與張都將相熟,隻他知曉某來的消息,也是他安排某在此處等候……帳外值星軍士也是他的人。”

“雖說責不在你,卻也是有過,要想活命,一會兒聽某家吩咐行事,不可亂說,否則便將你斬於軍中,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