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二年三月,春風送暖,北地冰河解凍,預示著今年又是一個風調雨順之年。
李誠中來到這個時代已經七年,他煽起的蝴蝶翅膀終於從根本上改變了這個年代的曆史走向。按照原有的軌跡,天子李曄已經於去歲被朱全忠弑於東都,諡聖穆景文孝皇帝,廟號昭宗;皇九子李祚將登基,成為大唐最後一任皇帝;宣武軍勢力達到曆史頂峰,具備了一鎮而抗天下之勢,過了三年,梁王廢唐,建立大梁。
但因為李誠中的到來,一切都不同了。宣武或許可以稱為諸藩之霸主,卻仍舊沒有達到一己之力而服天下的程度;天子李曄仍然在洛陽皇宮裏活得好好的——雖然失去了人身自由;新立的太子是李禎,這個孩子在幽州過得不賴,天天都可以吃飽,而且吃得還挺好。
最後,梁王暫時打消了取唐自立的想法,曆史上沒有完成的“效戰國”之策開始推行,也不知能不能延續住李唐的天下。
但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效戰國”之策得到了天下藩鎮的群起響應,整個大唐的武人們,眼睛都盯向了洛陽,心懷忐忑的期待著將於四月初一舉行的天下藩鎮會盟。
岐王李茂貞將兵馬撤離了陳倉,秦州通往河南的小道解除了封鎖,張存敬鬆了一口氣;蜀王下令西川兵不得越過房州,山南北部地區的宣武守將們終於踏踏實實的睡了幾天好覺;荊南的趙氏兄弟趕到了襄州城下,他們的到來並不是為了進攻襄州,趙匡凝派使者入城,商議北上的通道;淮南李神福和王茂章也從符離和下邳分別撤回了淮南,他們看到了宣武的誠意,宣武軍將吳王二子楊隆演歸還淮南,並重邀會盟,吳王已經在考慮派誰趕赴東都了。
除了上黨地區仍在激戰外,天佑二年的大唐可謂天下承平,就連對峙於絳州城下的宣武軍和河東軍都相互停止了挑釁,整整兩個多月間沒有發生過一次交鋒。
敬翔力主的效戰國之策,除了將宣武從泥濘中拖回來之外,還帶給宣武的敵人以沉重的壓力。從二月開始,盧龍軍高層便明顯感受到了這一壓力。
李誠中是頭一次見到了來自宣武的使者,實際上這位使者並不是宣武臣僚,他隻不過是宣武軍從東都朝堂上隨意指派的一個翰林編撰。使者的家眷被宣武軍囚禁,條件是讓他走一趟幽州,傳告盧龍關於會盟東都的事情。
梁王告訴李誠中,將請天子令封國天下,李誠中可於幽州之北立燕國,建社稷、立宗廟。同時,梁王還“熱忱”邀請李誠中於四月初一趕赴洛陽,參與天子昭告大典和諸侯會盟。這無異於宣武方麵對李誠中的羞辱,河北之地被割去大半,這事擱誰身上也受不了。
張興重、薑苗、周坎等盧龍高層勃然大怒,要求李誠中將來使明正典刑。來使很委屈,申辯說自己是被迫而來,此事實在與自己無關。
緊接著,李誠中接到了李承約、高行周和趙霸的陳情書,因為梁王分別向三人派來使者,允諾了魏王、冀王、趙王之位,邀請他們參與東都會盟。也許宣武方麵並沒有意識到,在盧龍軍的體製下,上述三人調不動一兵一卒,這樣的分封與玩笑沒有什麼分別;又或許宣武方麵完全明白此事不可能成功,純粹是挑動盧龍軍內亂。
不管怎麼說,宣武使者的到來還是嚇壞了三個人,其中李承約和高行周親自趕回幽州,呈上陳情伏罪的辯狀,並且將來使五花大綁送到階下。趙霸則要幹脆得多,他直接將來使砍了腦袋,人頭送到幽州,陳情書上也隻有一句話:“朱氏小兒不知所謂,趙氏永為盧龍將門。”
很顯然,在盧龍軍體製內,想要行此分化瓦解之策實在是太小看人了,李誠中感到又好笑又無奈。他沒有為難這三位來自朝堂的使者——被趙霸砍了腦袋的那個,李誠中隻能說聲對不住了。三位使者在幽州好生吃喝了幾天,還拜會了一番太子李禎,然後李誠中就讓他們回去了。
其間,高明博秘密呈送了三份卷宗,正是關於李承約、高行周和趙霸近月行蹤的報告。報告中對三人這一個月來每天的行事安排和會見人等都列舉詳細,顯示三人並無與敵私通的跡象。不過高明博在報告中說,調查統計局會繼續安排對三人的監視,一旦三人暴露反跡,便立刻拿下,讓李誠中不必擔心。
李誠中本來就不擔心,不過他卻開始考慮另一個問題:高明博的權力是不是太大了?在沒有授意的情況下監視軍中重將,是不是太越權了?調查統計局這一情報機關,是不是有些不受控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