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盧龍節度府推測,一俟河東戰事之後,梁王必然以此為借口,召集天下諸侯討伐盧龍,盧龍與河東的關係,唇齒相依。
絕不能坐視李存勖的消亡,唇亡齒寒的道理,誰都懂。
包括李誠中在內的盧龍高層們都明白,河東是絕對不能放棄的。河東太重要了,李存勖的存在,不僅是盧龍需要盟友那麼簡單。
夏立於河東,商以河東為腹,周之五霸為晉,以下秦漢魏晉,無不依托河東以固天下;北朝之霸府、大唐之龍興,全都自晉而起。千年以降,河東對北方乃至中原的政治、軍事形勢,都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如果以簡單的眼光來看,這種作用很大程度上依賴於河東的地理形勢——因為地處高地,它就像一塊自北南伸的屋脊,以居高臨下之勢俯瞰中原。退可穩守太行、黃河,進可隨意而下中國之腹心,這種態勢,令各朝各代無不以占河東為爭奪天下的必然。
所以,河東不能丟,有了河東,才有河北的西部安全,才能真正借助太行之險,與黃河一道拱衛盧龍的承平。
但盧龍麵對的不僅是河東問題,緇青問題也非常突出。博昌現在是盧龍軍實際控製下的軍城,可是除了博昌以外,大河之南沒有一座可以互為依托的要塞,現在平盧方麵還僅僅隻是態度曖昧,一旦形勢明朗之後,盧龍軍就要做好被平盧恩將仇報的準備。
至於鳳翔、吳越兩地,李誠中已經顧不上了,現在保留兩鎮常使的存在,也隻是在做最後的努力,李誠中已經有了常使被兩鎮驅逐的自覺。
那麼,應該怎樣支援晉陽?應該怎樣維持博昌?應該怎樣麵對梁王“效戰國”的壓力?應該怎樣處理太子李禎在幽州的存在問題?如此多的難題,讓盧龍軍高層一籌莫展。
年輕的馮道、年輕的韓延徽、年輕的劉審知,年輕的張興重、年輕的薑苗、年輕的周坎,年輕的李承約、高行周、高行珪、王思同、趙霸……這一代的盧龍很年輕,他們都沒有處理這種複雜政局的經驗。
至於年長的周知裕、郭炳呈、張在吉等,卻囿於長期的中下層官職,同樣沒有很好的應對方略和眼光。
該怎麼做,同樣年輕的穿越者李誠中也沒有頭緒。李誠中很焦慮,他曾經長夜夙歎,暗暗笑話自己,也許自己是唯一一個即將麵對天下勢力群起而攻的穿越者了吧?是不是很失敗呢?
軍議三天,沒有結果,誰都不知道該怎樣扭轉如此險惡的形勢。用李誠中的話來說,梁王放下了身段、擺正了位置,暫時放棄了稱帝的野心,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得到的回報也是驚人的。因為清楚曆史的大概走向,所以李誠中很明白,梁王的策略,必然是以此彙集天下資源,先將首要敵人清除,等清除掉河東、河北之後,天下再無抗手,到時再改弦易轍,誰人能擋?
但李誠中明白,不代表天下藩鎮明白,所有人都以為這是真正的“效戰國”,所有人都以為大唐將迎來上古時期的三代之治,大夥兒可以安安穩穩的守護著唐天子,各自經營自家的小朝廷,妥妥帖帖的家傳千秋。如果不是梁王非要以幽州為界,將河北南方各州割裂出來,恐怕盧龍內部不少人都會擁護梁王的治策。
軍議無果,李誠中隻得下令,盧龍也參與會盟。不能自絕於天下諸侯之外,這是他最基本的認識。無論如何,這次事關天下大勢的東都會盟,盧龍都得派員參與,哪怕無法獲得想要的結果,也要盡力去努力和爭取,也要去親自聽一聽,看一看,知道天下諸侯是怎麼想的。
韓延徽臨時受封為燕王府掌書記、盧龍進奏使,臨危受命,代表李誠中前往東都。他是三月二十三日從幽州出發的,為了趕在四月一日之前抵達洛陽,他隻帶了四名親衛,每人雙馬,整理了最簡單的行裝便匆匆上路了。七天之內趨行一千五百裏,哪怕他帶著梁王邀請與盟的文書,不會經受宣武軍的阻擋,也是一項相當艱難的旅程。
與此同時,李誠中於洺州之古城邯鄲建立燕王行在,軍事參謀總署和判官署除留少許人員外,全部南移至邯鄲,將和洛陽之間的距離縮減了一半,以方便聯絡和總理極有可能到來的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