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 / 3)

蘆葦叢從搖曳的水波中一直蔓延到層層疊疊的泥岸上,即便承受著迅猛海風的侵襲,也用自己柔韌的身軀奮力抗爭,處在外圍的個體接二連三地折斷倒下,化為大自然中的塵埃,但更多地活了下來,如果俯瞰這片土地,蘆葦林更像是在與海風戲耍。

蒼穹的深邃被至高的光輝衝散,此刻的太陽並不顯得過於灼熱,再過一個半支就到正午了,那時,空中的火球將傲視奧內德所有的生靈,用它的威嚴和炙熱宣告其無上的權威。今年的春季顯得比往常熱一些,日照時間似乎也長了,對於尋常百姓而言,其微小的差別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可對那些敏感的生靈,這預示著及其煎熬一年的到來。

此刻,一條年邁的粘蠑魚正在利用其演化出的前肢努力攀上泥地,粘稠的體液可以減緩水分流失,強大的腮為離開水後的呼吸提供了一定的時間保障,還是要抓緊,春季水中的食物尚不豐富,必須到岸上找一些蚯蚓,才能從漫長冬季留下的饑寒中盡快恢複。今天的運氣不算壞,早到的暖流將沉睡的蠕蟲喚醒,成為一道美味,粘蠑魚剛吃下一條,又在離水稍遠的地方找到了新目標,它剛向前跳了一步,立即收到驚嚇般擺動身軀溜回水中。

闖入者是一位年輕人,他同樣被水邊的“噗通”聲慌到,看到水中那對警戒著大眼睛來者才慢慢放下心來,這一年來整個國家的變化把他變得有些神經質,稍有不慎,自己的下場會和自己那些可憐的同僚一樣了。這片泥灘位於潮眠島西岸,離伊斯特東港就半天航程,雖然已經來過數次,卻絲毫沒有適應這裏的泥濘,看在隱秘性較好這點上,這些也就都忍下來了。

前方一群水鳥飛起,也不知是因為海風還是其它什麼,青年停下腳步,透過蘆葦葉觀察情況,撅起嘴唇模仿了幾聲魚鳥啼叫,又安靜下來傾聽。枝葉摩擦的稀嘩聲傳來,這不是海風引起的,聲響朝著來訪者靠近。

“每次都要從我背後過來嗎?”

“大意會招致毀滅。”聲音來自一位少女。

青年回過身,蘆葦叢中出現一位身著鬥篷的女性,兜帽蓋得嚴嚴實實,無法看清全貌,“好,好,你的防範工作總是滴水不漏,就好像身邊一直有斥候盯梢一樣。”

“有什麼消息嗎?”

侯蘭犬族的青年上前一步,“你也不客套一下,我可是冒著多大的危險來找你的,我現在是又冷又餓,渾身疲憊。”

“沒有特別的消息我就走了。”

“哎,別。”男子伸手阻攔,幾乎碰觸到對方的鬥篷,少女警覺地後退半步。“我這次有很重要的情報帶來給你。”見到少女沒有回應,他歎了口氣,“之前的消息得到應正,貓雨的海爪號的確在回來的路上,據說幾天後大船接近路過時他們會用小船靠岸,地點就在這裏的燈堡港附近。”

“海爪號,那是傳說中貓雨最快的船,上麵的不會是小人物。沒有確切時間嗎?”

“對,這還不知道,不過你要找的人很有可能就在上麵。”

雖然兜帽拉得很低,還是能看見少女輕咬嘴唇,“快一年了,他終於要回來了。”

“你為什麼對他那麼執著?是因為愛慕之情嗎?”

“不要胡說!”少女顫抖的尾音透出慍怒,“我要和他做個了斷,他奪走了我重要的東西。”

青年不敢再戲謔,欠了欠身,“希望你不要太過執著而傷到自己,那是關心你的人所不願意看到的。”轉身準備離開。

“謝謝你。”

男子頗感意外,背對對方揮揮手,“不用那麼客氣。”

女子這才抬起頭,顯出清秀的人類麵龐,目送對方離去,近一年來,她過著與之前迥異的生活,若不是他的幫助,可能撐不到今天,每每想到這裏,心中就泛起久違的暖意,可這感覺立即被一陣寒冷擊潰,緊緊鎖住她的內心。少女一個踉蹌,仿佛要暈倒一般,兜帽也從頭上滑落,烏黑的秀發垂下,在海風中掩住臉龐,她雙手撐住膝蓋,穩住身體,若不是那個人,自己也不會落得今天這般,和那人做了斷之前,絕不會容許有其它雜念。

人類直起身,拉上兜帽,隱入蘆葦之中。

燈堡港位於潮眠島西北,正好處在這狹長土地的頂端,與島中心的沉礁鎮相比,雖不是集貿中心,但往來不絕的商船帶來的饑餓水手卻讓這裏變成了天堂,大陸的港口其實就在不遠處,可這狹窄的海道有效阻撓了帝國的直接管理而使這裏有了另一番風味。

夜幕降臨,背靠懸崖的山坡上的煤燈被逐一點亮,設計淩亂的街道上擁擠著高矮錯落的木房,為了充分利用受到庇護的空間,較高的樓房間還用鐵索木板鋪成空中過道,讓不大的港口可以容納更多的人口,懸崖之上,就是被稱為人魚之眼的巨大燈塔,射出巨大的光束指引在波濤中漂泊的人們。沉睡了一天的醉醺醺的水手們嗅到了酒精的味道,紛紛走出他們臭烘烘的房間,繼續尋找昨晚的樂子,用糜爛的享樂揮霍他們在陸地上的日子。

整個城鎮隻有一條主道,從海岸通向此地最大酒鬼聚集地,燈塔搖籃酒店。運送貨物的蟲車基本都已撤離,泥地上布滿了它們留下的車轍,在平日裏,這些痕跡很快就會被水手的腳印取代,今天卻有些不同,旅客們紛紛避開大路,膽大的水手也變得安靜,臉上帶著厭惡的表情,觀察著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