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沒事,我本來就打算在這裏休息下的,我的坐騎也有些累了。”
“聽上去這裏有位工匠先生?”突如其來的話語從背後響起,詢問者是位穿著破舊製服的男子,他繼續說到,“抱歉打攪你們了,雖然有些冒昧。”
“是的,我就是。”霍蘭鐸回過身。
“我是這裏的站長,人家都叫我老莫丘。你們看見角落坐著的那兩人嗎,是一位重病的老太太和她的老家仆,他們一家人一天前路過此地,蟲車也壞了,所以家裏人留下她兩先去綠山城找替代交通工具了,如果可以,也請你們幫她也修一下吧,他家人留下的錢足夠支付修理費用了。”
正如站長所言,角落確實有兩人,老太太佝僂著身子,坐在椅子上瑟瑟發抖,她將整條大毯子批在身上,將全身蓋得嚴嚴實實,臉龐都無法看清,隻能瞧見枯槁的雙手緊緊揪住毯子,發抖身子還在不時地震顫,看樣子病得很重。她的老傭人坐在一邊,看外貌年紀也不小了,她眯著雙眼小心翼翼地將水果的果肉和果皮全部清理幹淨,再將果肉撕碎,放進桌上一碗熱氣騰騰的粥內。
眾人在為老太太的境遇感到可憐時又將焦點轉回工匠身上,他們發現在年輕人發現這一點後立刻麵露難色,臉頰泛紅。
老莫丘顯然看得出來,他立即擺擺手,“哦,哦,千萬不要勉強,我也隻是可憐那個老太婆,她太虛弱了,隻能坐車。家人們雖然把原來蟲車上的牲口卸下來趕去綠山城了,不過這一來一回估摸著也要花些時間,希望她能挺住。”
霍蘭鐸猶豫了,顯露出些許動搖,緊憋的嘴角沒有放鬆,“這樣吧,我今天先為這幾位老爺修理,如果今晚能修好的話,我可以修一下那輛。”
老站長高興地搓搓手,“那感情好,如果不行也沒關係,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時間表,那我先替那兩位可憐的人謝謝你了,不打攪你們用餐啦,我去廚房說聲,我請客加道菜!”
站長吹著口哨走進後屋的廚房,大嗓子立馬在裏麵扯開了。
午飯過後,火燒雲小隊都去房間休息,連日的舟車勞頓讓大家都很疲憊,除了特裏斯和卓庫洛。年輕務實的聖武士與他新結交的鼠族工匠一直在修理蟲車,唐西貓一開始也在幫助他們搬運修理材料,他們從休息站的倉庫中尋找任何對修理有幫助的工具和廢料,正式開始修理時卓庫洛就顯得多餘了。
春日午後的陽光曬在身上如果溫暖的棉毯輕撫,既隱藏著讓人放鬆的暗語,也在心中種下萌動的想法,唐西貓明顯是受到後一種的影響較大,決定在附近走走。休息站後麵緊貼著樹林,細小的空隙處有一口古老的水井,這應該就是老井站這個名字的由來吧。一位少女正在井邊打水,一桶接一桶地倒入身邊的大木盆中,裏麵裝滿了換下的衣物,有大人的,也有孩童的,這正式人口販子帶著的那名羊族少女。
卓庫洛轉身往回走,期望那名少女並沒有看見他。
“先生!”背後傳來的聲音叫住了正欲離開的年輕人。
唐西貓回過身,尷尬地笑笑,“叫我嗎?”話剛出口自己就後悔了,這附近就沒有別人。
“下午好,先生。”少女謙恭地屈膝,“昨天的事還沒有感謝您。”
青年靦腆地擺擺手,“請不要放在心上,啊,對了,我叫米托卡蘭,你呢?”
“我叫艾瑞莎,先生。”少女甜美地微笑回應。
卓庫洛這才注意到她臉頰有紅印,“那個男人,他又打你們了?”
艾瑞莎捂住臉,低下頭,輕聲回答,“沒事的。”
“他經常打你們吧,那你們為什麼還要跟著他?”
“他給我們安排工作,沒有他的話,我們姐弟都要餓死了。”
“那兩位是你的弟弟、妹妹?”
“對,稍大的叫露西,最小的男孩叫貝爾特。”
“那種人給你們安排工作嗎?是什麼活計?”卓庫洛受到情緒的影響不自覺地提高嗓門,沒有注意到姑娘的聲音反而更輕了。
“都是些下賤的事。”少女的聲音幾乎聽不到了。
唐西貓這才想起那位焦土士兵所說的話,立即意識到自己言語不當,想要轉換話題,“那你的父母親人呢?”
“他們都在福侖南村……”
終於明白前因後果的卓庫洛不自覺地後退兩步,他終於明白發生在這位女孩身上的悲劇,可是卻感到十分無力,“對,對不起。”
“沒有的事,我知道說出來也沒有意義,隻能給人徒添煩惱,到是希望您不要責怪我,不管怎樣,我至少能養活弟弟妹妹了,不是嗎?”
卓庫洛不知道如何回答,看到對方勉強擠出的笑容,更是甚感煩躁,挫敗感讓他沉默了,甚至失禮地沒有回答艾瑞莎的問題,獨自慢慢走開。女孩的笑容如同淌下的細流在心海中緩緩擴散,一絲一縷化作心中的思緒融入那細小的空間,在胸腔內逐漸溶解,不見其痕跡卻讓他難以忽略。印象中女孩的形象更加美麗起來,仿佛是要彌補其不幸的命運,這時的春日下午的溫暖被淡化,留下蒼白,這不快的情緒使唐西貓想要走走,盲目地轉了一圈後百無聊賴地回到休息站前的空地上,特裏斯和霍蘭鐸都不在,他幹脆坐在階梯上,一人望著大路,隨意遐想道路另一頭可能發生的故事。
等到回過神來,年輕人發現自己已經呆坐了將近一個支,有那麼一瞬,他的意誌開始動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這裏。卓庫洛將影觸從刀鞘中抽出,用手指輕撫過漆黑的刀麵,任憑刺骨的含義透過手指肆意攻擊自己的神經係統。渙散重新歸攏後,唐西貓才發現有一絲不對勁,蟲車尚未修複,聖武士和那位工匠卻不知去了哪裏。
“人人都會開小差啊。”卓庫洛心中嬉笑自己。
正在這時,特裏斯從屋中匆忙走了出來,“卓庫洛,你看見霍蘭鐸了嗎?”
“怎麼?我回到這裏時你兩就不在啊,你們不在一起?”
聽到這話聖武士顯露出緊張的神色,“之前你剛走開,特裏斯說是一樣工具忘記在房內回去取,我等了一會見他沒回來就回大廳休息,不小心睡著了,醒來後見他沒下來就去他的房間找他,卻沒見人。我問過酒保,說見他上去後就沒下來過。”
“那能去哪兒了?”卓庫洛覺得眼前這人有些過於緊張了,“也許在別的房間吧。”
“那也太久了吧。”
“特裏斯,我不太了解聖武士的生活守則,不過一個大活人要去哪兒是自由的吧,你不能用自己的方式去約束他人。”唐西貓對於特裏斯所表現出擔憂沒有太在意,或者說是對方那執著的責任感使他心煩。
特裏斯完全沒有想到會遭到這樣的譏諷,不過現在他不願同這年輕人計較,還是希望能盡快找到霍蘭鐸,因為事關維修的進度。
忽然傳來一聲悶響,尖叫聲隨之而來,正是從休息站後方傳出。卓庫洛曉得那正是艾瑞莎發出的,立即跳起來跟著特裏斯一同跑過去。
受驚的少女站在老井邊瑟瑟發抖,曬著衣服的架子倒了一地,可以看見鮮血肆意濺撒了一地,在綠色的草地,以及素色的衣物上猩紅色觸目驚心。
卓庫洛馬上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少女,探頭一看究竟,一人麵朝下倒在血泊中,難以辨認,不過從服裝及體型上看,正是特裏斯在尋找的霍蘭鐸。
聖武士蹲下,翻過屍體,仔細檢查了那個可憐的人,起身後麵對同樣流露出驚恐表情的卓庫洛,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他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