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對卓庫洛而言也非常熟悉,是那位在深陷城長眠的摯友曾經說過的。唐西貓曾聽說眼前這位姑娘對苟拉斯有很特殊的感情,此刻說出這句話內心想必是非常心痛。青年不再說話,因為那段時間的回憶實在是不堪多想,把注意力移回窗外。
路邊的土丘山林上覆蓋著茂密的樹林,其中既有攀附著藤蔓的粗壯的闊葉植物,也有敦實茂密的灌木,最底層的空間則被旺盛的蕨類占領,相比北方,這漫山遍野的綠色更顯青翠,也更有活力。偶爾會有幾抹更鮮亮的色彩脫穎而出,那是果樹在春季綻放的花朵,把甜美的訊息擴散到春風之中,吸引所有甜食愛好者的前來。油綠的景觀被奔馳的蟲車不斷驅趕到後方,對比天上閑散漫步的白雲仿佛走得更快一些,雲彩的陰影在山坡上悠悠劃過,好似綠海上的航船顛簸起伏,隨風駛向地平線的另一邊。
卓庫洛坐蟲車的機會並不多,在很小的時候,偶爾去較遠的地方時坐過那麼一兩次。從車廂的窗口看到的景色如同畫卷一般倒退,才剛著眼就匆匆離去,新的迫不及待又補充入眼簾,然後像來時那般匆忙地褪盡。伴隨著車輪的顛簸,雙眼無論如何也無法把握住所有,如果想回頭徒勞地捕捉,又會錯過更多,如此這般不知不覺地到達目的地,實在是一種享受。想到這裏,唐西貓族的青年內心地笑了,他仰起頭靠在墊著棉花的柔軟內壁上,閉上眼睛,想象自己在海上時的模樣,那現在的車廂內的顫動好像嬰兒搖籃那樣溫柔,他的頸部漸漸放鬆,歪倒一邊,陷入夢境。
出發後的第三天,一陣突如其來的碰撞將車廂裏所有人都驚醒,要不是四頭壯碩的甲蟲拉著,車幾乎就翻到了。等車身穩住,車廂裏的人都跌撞著走下來查看情況,朱利安整個臉都貼在地上,聖武士走過去扶起了他。
“大家沒事吧?”特裏斯詢問車上下來的四人。
“都沒事。”卓庫洛走到對方身邊,“看來是和你坐一起的小狗最倒黴了。怎麼回事啊?”
特裏斯檢查了一下,路邊的一顆斷樹磕壞了車子左邊的兩個輪子,後輪的損壞尤為嚴重,他建議就近尋求幫助。索性在不遠處就有一處休息站,六人決定在那裏維修車輪,順便補給一下。站點就在前方,已經可以看見房屋,大家決定讓特裏斯駕著車,其餘人步行過去。
休息站就在大路邊的一塊平地上,四間大屋在樹林的包圍中還算顯眼,緊貼路邊的是三幢平房,中間那棟屋子後方的一條走廊連著一座兩層式的簡易旅館。五人走到事,特裏斯已經在將車停在南屋門口,正與一位中年男子蹲在損壞的輪子前交談,看到隊友走來,聖武士示意他們先去中間的屋子休息,那屋前麵也停著一輛小蟲車。
卓庫洛讓其他人先進去,自己走到特裏斯身邊,眼前的這名聖武士大概比自己大四五歲的樣子,其實也是非常年輕,不但看上去確實老成。唐西貓佯裝咳嗽了一下,“多久能修好?”
特裏斯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最快也得明天,換輪子倒是快,不過車底也磕壞了,這得弄上半天。”
“大概得多少錢?”說出這句話時卓庫洛底氣略有不足,因為布索尼把盤纏都放特裏斯那裏了。
“大概八、九十個托比吧,弄不好更多。”特裏斯的神情不是很確定,“不過錢肯定夠用,況且,我可以記在火燒雲的賬上。”
“還可以這樣啊,嗯,行,那這事就麻煩你盯著,我進去看看有什麼比幹糧好吃的東西沒,你過會進來一塊用餐。”唐西貓離開前沒有忘記客套一句。
走到屋內,卓庫洛警覺起來,兩名火燒雲士兵正站在同伴落座的桌子前,青年很快恢複鎮定,一來他看到對方臉上有好的表情,二來自己身上的製服發出提醒,現在自己可是火燒雲的上級機關人員,完全不需要畏首畏尾。唐西貓整了整衣衫,抬起下巴,故意把靴子踩得很響,卻放慢步子,走向那張桌子,途中一不小心差點撞上另一桌的一位少女。那位艾波克羊族的少女驚恐地看著眼前的軍人,立即低下頭,同桌還有一位稍小的羊族少女和更小的男孩,看起來像是一家人。稍大的少女立即摟住那位受驚的女孩,深怕這位麵無表情的火燒雲軍人會責罵他們,小弟弟也急忙跑到姐姐身邊。
卓庫洛還沒說話,一位中等身材但體型健碩的男子立即跑過來,往少女頭上就是一下,這舉動讓那三人抱得更緊了,“非常抱歉,老爺!”麵對唐西貓時他立即滿臉堆笑,“他們沒有妨礙到您吧,這些蠢貨怎麼都教不好!您高抬貴手啊!”
卓庫洛製止了中年男子欲再次打下的手,“是我不小心,不用怪他們。”
這一小鬧劇引起了那兩位焦土士兵的注意,其中一位矮個走上前,“你好,我是此地的博得中隊長。那家夥沒嚇到你吧,他可不是個好東西,你不要搭理他。”
“我是火燒雲布索尼都統麾下的米托卡蘭小隊長。”唐西貓看到對方的手已經舉在半空中,雖然不情願可還是握了上去, “那個男人你認識?”
“根本算不上認識,他叫努爾唄,前些日子剛通過哈德裏越省過來,帶著那三個孩子。”他忽然放低聲音,“他是個人販子,是下水道裏最臭的那種屎,那姐弟三人中的兩個女孩會被賣到窯子裏去,那個男孩,說不好會有更悲慘的遭遇呢。這種人就是人渣。”
“這種人也能通過哈德裏越省的哨卡?”
“他有‘合法’的手續和文件,所以在法律層麵,他是個正當的奴隸販子,我們拿他沒辦法。現在的哈德裏越省很混亂,這種人販子在那兒反而很吃香。”
“哦。”卓庫洛這一聲拖得很長,“我也有所耳聞,那混亂是誰造成的呢?”
博得立即反應到這話背後的意思,臉色頃刻嚴肅起來,“長官,我非常了解那裏發生的一切,我聽到過很多指責,但是我還是要說,在哈德裏越省,我們已經犧牲了一百多兄弟,那裏幾乎已經成了暴民的巢穴,如果國教院能給予更多協助的話,情況也不會那麼糟糕。”
年輕人沒有回答,他看見博得帶著自己的隊友離開了他們桌邊。
不一會,特裏斯走了進來,與他一同的還有一位矮小的年輕人,聖武士邀請那位陌生人與他們坐在一張桌子上,年輕人推脫了一下,還是拗不過特裏斯的熱情,在一群紅色製服之中落座。
“這位是霍蘭鐸,”特裏斯為大家介紹,“一位路過的工匠,剛才他給了我不少建議,有了他的幫助,今晚我們就能修好蟲車,明天一早就能上路了。”
“這真是個好消息,友善的朋友,請務必與我們一同用餐,”朱利安吩咐服務生加了一套餐具,“我們都是笨手笨腳的人,但是請隨意差遣我們,我們現在急需快點修好我們的車,工錢與其他任何我們可以提供的,都不要客氣。”
這位鼠族的年輕人點點頭,“修起來不算麻煩,我和特裏斯兩人就應該足夠了,你們好好休息就行,有些事太多人一起反而手忙腳亂的。”
“這麼說到是很有道理啊。”萊卡尼讚同地點點頭。
“在你的行業確實如此,你個懶鬼。”瑪沙鄙視地搖搖頭。
“聽你的口音像是南方人嘛,霍蘭鐸,這次經過是去南方嗎?”卓庫洛麵帶微笑地插話進來。
鼠族青年看向對方,停頓了一下,點點頭,“是的,我就出生在哈德裏越省,今年剛離開那裏,出來做點小生意,因為西方戰事,工匠這貨似乎變得緊俏起來了。這次我是剛結束了工作,準備回綠山城的家休息幾天。”
“原來如此,那耽誤了你回家的時間,真是不好意思啊。”感激的表情溢滿牧師的臉龐,這表情讓熟悉他的三位夥伴都有些不適應,這位牧師以前都不能算是一位感情豐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