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看著對方的眼睛,點點頭,“你說吧。”
“能先從我身上起來嗎,我很疼。”
一瞬間少女為自己的失禮而感到羞愧,立即挪到一邊,她將青年扶起來,讓對方靠在岩石上,全然忘記了剛才的刀劍相向,然後靜靜地聽著卓庫洛敘述那可怕一天所發生的事情。
米托卡蘭自始至終低著頭,他不敢看葵,也害怕自己眼神流露出真實情感暴露自己內心最脆弱的一麵,他說了自己在那天是如何在醒來後,毫不知情地喝下了被下了迷藥的水,之後身不由己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殺死了菲尼摩摩,然後又是如何埋葬了那位可敬的女性,戴上了這受詛咒的頭巾,最終為摩摩複仇,並奪回了戒指。說到那段最揪心的回憶時,他一直盯著自己的手,重複地張開,握緊,要是當時能這樣,就不會發生那一幕了。卓庫洛自己也記不清自己在過去那麼多次醉酒之後有沒有說出過這段往事,但在清醒的情況下,他是第一次對他人吐露出積壓在心底的這個秘密,有那麼一瞬,他真的感到自己輕鬆了一些。
唐西貓沉默了許久,才抬起頭,他看見少女的眼中凝滿了淚花,但沒有一滴落下來,“眼多麼堅強的女子啊”,他內心讚歎道。
“那你為什麼會穿著火燒雲的製服?”葵開口了,這次不再是之前的責問,哭腔中帶著柔軟的埋怨。
唐西貓長長吐出一口氣,“我答應了達魯昂先生,幫助火燒雲,作為放過原貓雨人員的條件,我欠貓雨太多人情。”
少女終於忍不住擦了擦眼睛,抬起頭看著對方,抿了抿嘴,“你比以前瘦了。”
“啊,是嘛,可能吧。”
“眼睛看上去更大了。”說完,葵笑了起來。
這笑容是那樣甜美,猶如在深夜的山穀中,月光輝芒下綻放的稀世花朵,掛著映射出星光的露珠,潔白的,靜靜的。看到著眼前的少女,米托卡蘭放下心,這是在夢中出現過很多次的畫麵,曾經是那樣期盼,但都沒有這一刻美麗。
卓庫洛也笑了,卻立即被疼痛打斷,忍不住發出呻吟。
“哎!你沒事吧?!”葵關切地扶住他。
青年調整了一下氣息,運了運力,擺擺手,“雖然很痛,但應該沒有大礙。”
“那我們就在這裏等他們吧,剛才他們說去找路下來接我們。”少女坐到了青年身邊。
“也已隻好如此了。”
“我想,”卓庫洛從手上摘下了那枚輝鉑的指環,“這枚戒指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葵將遞到麵前的手推開了,“不,聽了那些事情之後,我到覺得這一切都在嬸嬸的預料之內,這枚戒指還是你留著吧,它象征了嬸嬸對你的祝福。”
唐西貓有點迷惑,“你這麼說,難道摩摩的死,還有我戴上這條頭巾,都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嗎?這怎麼可能。”
“這是巧合還是必然我也說不好。以前嬸嬸和我說過,眾生皆是平凡,天大的事情有人不做就有人會去做,其中差異在時間長河中微不足道,少了誰都沒有影響,但眾生又是不凡,每個人都有機會去做改變自己甚至改變世界的事情,隻是或許他現在還不知道罷了。以前我不太理解,看見現在的你,我好像有點懂了,她希望你去做一些事情。”
卓庫洛看著掌中那枚指環,思考著這段話的含義,平凡或者不凡,這似乎是在說生命的偉大,他又想起了那位老友苟拉斯曾經說的,人總有選擇的機會,似乎有點共通之處,略微能理解了一些。
“你又開始發呆了,”少女嗔怪,“話說剛才,謝謝你一直保護著我,不然我估計已經摔死了,明明之前我還想殺你來著。”
“啊,”唐西貓不好意思的撓撓後腦勺,“也許這就是你說的,摩摩希望我做的事啊。”
“嬸嬸希望你做的,”少女的聲音不易察覺地變低了,“就因為你為這件事在自責吧。”
“你都在說我,這半年你都在做什麼呀?”
葵笑著搖搖頭,“嬸嬸死後我遣散了幾位家仆,留在一位保護人家中,他曾經也是貓雨的。雖然國教院的人告訴我是你殺了嬸嬸,但我知道一定有內情,求他幫助我調查嬸嬸被殺死的真相,就是一直沒有進展,於是想著隻要找到你,也許就都明白了。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契因,是我保護人的兒子,這時他也告訴了我一個秘密,他加入了反對火燒雲的組織,後來我才知道那時一個叫夕輪的秘密組織,通過他和他的同誌的調查,我知道你已經坐船離開很久了,於是我一直關注著,等你回來後一定要把一切弄清楚。”
卓庫洛聽到那個名字,握緊了拳頭,猛地轉過身,“葵,聽我說,不要和火燒雲扯上什麼關係,也不要摻和任何反對火燒雲的組織,不管夕輪也好,求雨鈴也罷。你不知道,這件事有多麼危險,而且,而且……”他沒有再說下去,怕要是說出亂回來了,這位勇敢的少女會去找他尋仇。
“而且什麼?”且不說心裏同意與否,看到對方如此緊張,葵心裏很高興。
“總之很危險,你連我都打不過。”
“有嗎?我的雷光掌有幾次就差點打到你了,要不是你耍詐,可能我已經在你身上開幾個窟窿了。”
唐西貓也被逗笑了,“那時我手下留情,要不然你那點伎倆,還真傷不到我。”
“你手下留情,你是在說大話吧。”
“我不愛說大話,但告訴你,上次我兩下棋,我都是讓著你的。”
“你讓著我?就算你讓著我,那也是你自己心軟,活該輸給我。”
“是啊,若是不那樣,我也不會摔下來了,我們也不會像這樣坐在這裏。說實話,我從沒想到過我們會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和你一起聊天。”
少女笑靨一綻,抬頭望著天空,“是啊,我也沒想到過。你看,這裏的星空真漂亮,我很高興,卓庫洛。你離開了那麼久,一點消息都沒有,我曾經懷疑自己,是否還能等到你。”
“啊,我回來了。”說出這句話的一瞬,米托卡蘭忽然後怕,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能夠說出來是多麼不容易。
“你之後準備做什麼呢?”
“我啊,這次把魔鈦送到火燒雲之後我也算完成了對達魯昂先生的承諾,報了欠貓雨的人情。要是可以的話,我不想再理這些是非,這半年在外麵我見識了不少,發現自己的眼界實在太小,而這世界,又太過美麗,也許到處走走看看,更多去地領略這神奇的世界。”
“聽上去你好像很厭倦現在的生活似的。”葵調皮地眨了眨眼,“但是你的計劃還蠻有吸引力的,要是到時候我沒那麼忙的話,可不可以帶上我啊?”
唐西貓有點受寵若驚,“好啊,隻要你願意,結伴而行一定是很不錯的。”
兩位年輕人在繁星密布的天穹之下,相視而望,彼此的眼中都能倒映出星空的閃爍,他們真誠地一笑,一同看向頭頂的夜幕,沐浴著綿柔的月光,享受互相依靠帶來的心安,沒有主題地聊著彼此。露珠開始在凝結,垂掛在溪水邊緋紅的薔薇花瓣上,初春淩晨的寒意讓兩人的心貼得異常的近,夜色之中,人類少女與唐西貓青年愉快地交談著,從過去聊到將來,心中的陰霾早已不知躲到哪兒去。這一刻,米托卡蘭甚至感受不到頭巾長期積壓在心頭的痛苦,在菲尼摩摩去世後,他第一次如此快活,火燒雲的崛起,帝國的暗流,亂的歸來,貓雨的困境都不再成為他煩惱的理由,因為每一次呼吸,感受到的都是身邊的馨香,一縷一縷,化作無形暖流,一直淌到心的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