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帥出家門時,發現爸爸早巳出車去了。
初一天,坐車的人比前幾天少,依舊比往年初一坐車的人多。大多是生意人。看來,大初一不做事的中國人的傳統觀念發生了改變。一路上,上下客人不少。過了龍虎場後,滿員,不少乘客隻好站著。
“還個舅子上呀,超員了!”
“一路停不斷,成公共汽車了。
有乘客發牢騷。
早巳習以為常,雷帥自是不理。多拉人多賣票當天就兌現多提票款獎。隻要不遇上車輛監理所的人,超員也不怕。售票員是老猴子的幺女子,屬縣車隊小集體管,高中沒畢業就懶讀書來跟車賣票掙錢。人精瘦,話卻粗野。
“吼個屁,怕擠各人去坐小包車!”
“這女子好凶,神氣嘛,擠翻了車有得你哭。”
“你龜兒好惡皂,老大初一咒翻車!……”
雷帥從反照鏡裏看那些吵罵的乘客,看見了慣偷木娃。這家夥不在省運車隊好生上班,開了病假出來胡混,吃穿得比他好。木娃擠站在車門邊,在同夥的掩護下正摸一個農民的荷包。售票女子也看見了,拿一雙燃火的眼睛盯偷兒那“三隻手”。木娃瞟她發笑,食指、中指挾了那農民的一疊錢,迅速塞進同夥的衣兜內。木娃穿花呢大衣,戴呢子帽,掏出墨鏡戴上,朝老猴子那氣紅滿臉的幺女子媚笑,吹起妹妹大膽往前走的口哨。
車停了,門“哧”地打開。木娃一樂,向朝他怒視的售票女子揮揮手:“拜——”拽同伴一把,下車揚長而去。車門立即關了,開走。
“雷帥,剛才下去的是兩個偷兒!”售票女子喊。
“真的,你咋不早說。”雷帥佯裝不知,油門踩老大。
車內大嘩,都各自摸自己的錢包,看自家的錢物少了什麼沒有。唯那真被摸了錢包的農民並無反映。車到前麵一個場口,那農民下車時才咒了一句:“龜兒子,摸去墊屍!”
“偷了你好多?”售票女子問。
“三條肥豬兒錢。算了,作算是蝕財免災。”這農民說,提皮包走了。
車上有人唏噓,這可是筆不少的錢。有人說,現今的農民,有的肥得流油,這也許不過是個零頭。看他提那破皮包,說不定全是錢。又有人講,錢再多是別個掙的,一分一文也不該白拿。有人笑,這叫相生相克,自然災害年辰,人吃的少,耗兒也少。現今,人吃的多,耗兒就成群,龜子孬了的飲食它還不吃。人些一陣笑。
雷帥開著車,也笑。他也憎惡木娃,前次出車,見他摸人包,他幹涉了。木娃一夥人圍上來,惡臉威脅,還挨了一拳,沒人來幫忙。車開出後,發現不對,停車看,輪胎被放了氣。聯想到那放他血的威脅話。從此,對這號事懶管。剛才,他刹車開門,是恭送偷兒,少惹麻煩。也擔心那女子喊了要吃虧。
汽車拐過三岔路口,往安東縣駛。公路窄而崎嶇。臨近黃昏時,下起霏霏細雨。駕車人最怕的就是細雨天,泥漿多,路道打滑。開客車拉人,雷帥格外小心。
看見了路邊挖好的“大眾渠”那被雨水淋濕的幹河床。雷帥知道,快到臨、古、安三縣交界的“安古埡口”了。一直未有通水的“大眾渠”旁堆積的淤泥被雨水淋透,泥漿漫到公路上來,車輪打滑。雷帥減慢車速,罵罵咧咧。罵這些挖渠修路的人幹半截活路,隻曉得拿工錢。汽車開始爬安古山。“大眾渠”在這險段得需穿山而過,三縣談判多次不得其果。渠溝挖到此,線斷三頭,公路保養也極差。
車向“安古埡口”駛去。
公路倚山臨崖,呈一個弧形大彎,路麵陡斜。雷帥知道,耿森爸爸就是開車駛下這段路時車翻人亡的。現在,他是駕車上行,可也是險象叢生。拐上順山勢盤旋而上的路道時,車輪就打滑。此時,隻能上不能停更退不得。他眼手足一並使力。駛臨埡口了,他快速換擋,加足油門,方向盤時左時右,汽車轟響,而車頭卻往崖邊扭。汽車幾乎橫行在路間。他連忙腳刹手刹並用,車停住了。探頭看,車前輪離崖邊好近,驚了一身冷汗。車上人都驚叫。雷帥竭力沉住氣,叫滿車人下車,步行到山埡口那邊等車。人們就,踩泥濘路冒細雨往山埡口上走,邊走邊罵司機投本事,罵天氣不好,罵養路工偷懶,駕縣大老爺高高在上,不下來體察民情……雷帥聽了罵,憋一肚子火氣,不發作。他一人駕車,往後慢慢倒車。老猴子的幺女子在下麵揮手指揮。他探頭把她一陣喝罵:“你在那汽車後麵找死呀,車輪打滑恁麼凶,各人給我上埡口去!”那女子討不得好,噘了嘴巴上埡口去,立在埡口上,擔憂地盯著客車和車上的雷帥。雷帥萬般小心地將車後倒下去二三十米,重又加足油門再往山埡口上衝。仍然是車臨埡口處時又打滑擺橫,如此四次,依舊上不去。急得撓頭抓腮,一籌莫展。隻好倒回轉去,盯住那陡滑路段謀思良策。這時,上來一輛客車,從車頭字牌看,是古山縣至安東縣的客運班車。臨近他的車邊時,那車加足油門,汽車轟鳴著上駛,不減速,臨近山埡口處時,車頭猛向山壁撞去。雷帥一驚,小子車打滑,要碰岩!正想時,見那汽車的車頭突向外拐,怒獸般吼鳴著翻上埡口。引來埡口上等車的眾人一陣讚歎。雷帥才發覺這個司機老辣,依了他的方式和路線往上開,果然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