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他開客車去隆興。不料遇塌方,擋了車道,隻好下車察看。跟在他後麵的“洋三科”的貨車也被堵住。“洋三科”走上前來,見了他,還魯師魯經理喊得尊敬。十幾塊山石橫攔在公路間,不推開是過不了車的。魯世能心急如焚,他的車到隆興後還要及早回古山縣,地區歌舞團來古山縣演出,隻演一場。提前張貼的劇照誘人,有那穿透明薄紗看得見裏麵的“三點式”的漂亮女子舞蹈。這演出一定要看,預購了兩張三排正中位置的票,同婆娘姚雯麗一起去看。這一耽擱會誤了時間,不禁唉唉發歎:“糟了,要誤老子的急事了!”“洋三科”聽了,說:“我喊你車上人下來搬。”招呼半天,下來三五個男乘客,自己也動手,推那幾塊巨石。魯世能也去推。半把個小時過去,清理開了路道。看見“洋三科”麵色虛白,出冷汗,用手捂胸口。就問:“你啷個了,沒吃早飯?”“洋三科”笑笑,揩虛汗說:“好了,怪毛病。”二人駕車走。魯世能開車到隆興下人,又拉了人急往回開時,半路上又遇了“洋三科”的貨車。車停在公路邊,挨他那貨車駛過時,減了車速,問:“車拋錨了?”“洋三科側麵撲在方向盤上,臉好白,笑道:“沒事。”魯世能就加了油門,下午六點前回到古山縣,吃罷婆娘下的紅燒牛肉麵條,就夫妻雙雙去縣川劇場看地區歌舞團的歌舞表演了。
看完演出,魯世能的評語是:“沒球得意思。”晚上,同姚雯麗在席夢思床上交歡。姚雯麗叫了,家夥,硬要把人吞吃了去。
第三天出車,路遇秦福根,見他戴了黑紗,以為他為老人戴孝,覺得自己也應當盡份孝心。一向,才知道是“洋三科”死了。就是他和“洋三科”相遇那天的行車路上,他發了急病。後來,被送往古山縣醫院搶救無效身亡。醫生說送來太晚,得的是急性大麵積心肌梗死。這種病人過去是洋人好發,現今中國人也發這病了。他魯世能原先工作的汽車隊,有個不到三十歲的司機也是患這種病,幸好送得及時,用電打過來保了條命,現今長期休養。這種病,電視、報紙講得多,魯世能也知曉一二,多是40歲以上人發病。急不得慪不得累不得,大油大肉要少吃。魯世能覺得自己今後要格外注意這幾忌。他這樣想,就想到,“洋三科”發病前是“急、慪、累”三條都齊全,心裏極不安寧,總覺得都與自已有關。又想,老話講,不知者不為過。自己又不曉得葉有福要去喝醉酒修汽車引起那場鬥毆,也不曉得“洋三科”有病,曉得就不會讓他去搬石頭,也不曉得他途中頭枕方向盤麵色發白是發了病,否則會立即送他去醫院的。要說真正有過者,一是“洋三科”自己,早應該重視去縣醫院查體;二是他老婆,朝夕相處,都看不出來,隻曉得拚命掙錢,錢都掙得完麼;三是他領導趙厚心、秦雪娃,隻圖抓產值利潤,職工的身體就不值錢麼……想著,竟痛惜、埋怨、憤憤然,可惜,可惜了恁麼個技術好秉性好正值壯年的汽車夫了。
“洋三科”行車途中累倒病故,按他生前遺願被追認為中共正式賞員,樹立為省運車隊和地區公司的模範駕駛員。地區公司搞宣傳的筆杆子寫了“輪飛萬裏,英氣長存——記模範駕駛員羊山同誌”的報告文學,由公司出資,編入地區宣傳部主編的裝璜精美的《一代天驕》那30多萬字的書中。地區的一位領導人偶閱到此文,感動得紅了眼圈,誘發了心絞痛,吞了速效救心丸。地區運輸公司領導集體研究決定,撥出一筆款子,各基層單位再出資大頭,立即對所有40歲以上職工進行一次全身體檢。
火化“洋三科”的第二天,雷媽拿了補休假去街上買了香、蠟和紙錢,虔誠地步行16裏路,到皂角灣公路邊那山岩石縫裏的“靈岩菩薩”前,向那慈眉善目的菩薩跪拜禱告,保佑”洋三科”魂魄早升天國早得安息。保佑兒子雷帥和沒有母親的秦雪娃,保佑她老伴和秦福根這些長年跑車的車夫們一路平安。保佑雪娃早擇佳偶早生貴子……雷媽一想到她公公雷老倔、耿森爸爸和“洋三科”的死就心驚肉跳,額頭觸到石頭菩薩腳下的石板地上,磕出聲響。她聽說這菩薩靈威得很,前不久,一個外地司機在這菩薩前撒了泡尿,開車出去不到五裏路就車翻人亡。另有個車夫,嘻皮笑臉摸了菩薩腦殼,駕車返回時,與另一汽車相撞,額頭撞壞前窗玻璃,劃了道寸多長血口。雷媽也還為自己的女兒們外孫們乞求保佑,為老秦頭乞求保佑,保佑他長命百歲。憨人那父輩兄弟裏,就他一人還健在了。雷媽沒有為自己乞求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