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芳時易渡(上)(2 / 3)

夜風送來杏花的香味,格子窗上的月影搖晃,清幽的月光,伴著西頭小戲台裏的笙管樂聲與笑語,多美的一個春夜。

晚上七七沒怎麼吃飯,隻喝了點湯。黃嬢提出讓她喝鵝血,說是治外傷的偏方,把她嚇哭了,方沒有喝成。林夫人要她在林府把傷養好再回孟家,說是怕路上顛簸或受了寒落下病來,孟夫人隻好答應,林夫人很高興,招待孟夫人和至聰看戲。七七遣走了三妹,讓她去找羅飛談談心,但也知這安慰估計沒有太大的用處,便暗暗犯愁。

寂靜的夜裏,川戲的醜角估計在逗樂,傳來一陣開懷的笑聲,七七的腰上墊了個枕頭,坐在床上,覺得身邊所有的聲響和味道,似乎都與她隔了一層,有種莫名的空靈。

忽聽見輕輕的敲門聲。

便問道:“是三妹嗎?”

“是我。”是靜淵的聲音。

他推門進來,七七往床裏縮了縮,雙頰微紅。

靜淵手中拿著一束東西,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幽幽藍光,七七看得清楚,是一束新摘的鴨拓草,包著花束的手帕子,卻是清早的那一張。

靜淵把手中的小小花束揚了揚,嘴角是微微的笑意:“我去了趟香雪堂,給劉掌櫃送了點藥去。”

七七問:“劉掌櫃還好嗎?今天多虧他把我推開。”

“他個子矮,躲得快,傷雖然有些重,不過不致命。養一個月就好了。”

七七啞然。就因為自己一時好奇貪玩,害得一個無辜的人臥床一個月,她非常愧疚,輕聲道:“我明天也去看看他。”

“不用了,令堂讓羅飛送他去鄉下老家養病了。”

“阿飛走了?”

“嗯。”靜淵凝視著她的眼睛。

七七低下了頭,她想起了羅飛的背影,決絕而落寞。

靜淵在多寶格上找到個小瓷瓶子,從水壺裏倒了點水,把鴨拓草插進去,理著柔弱的花枝微笑道:“有那麼多好看的香花,你卻偏偏喜歡這種小野花。”把瓶子輕輕放在床頭櫃上,猶豫了一下,給七七攏了攏被子。

七七的臉上燒得厲害,輕聲道:“我從小就喜歡這小藍花,顏色好,花期還很長,開到秋末都不敗,我家的院子裏有好些,從來不叫人鏟掉的。”

小藍花發出的淡淡香味,帶著雨水和泥土的生澀,靜淵說:“隻要你在這裏,我每天都給你摘一束。”

他的態度轉變得太快,舉止言談都親密得異常,七七很有些沒有準備。

暖色燈光照著她白嫩暈紅的臉龐,肌理細膩,有著細細的、嬰兒般的絨毛,櫻紅的嘴唇是非常嬌俏的弧度,似隨時準備著表情達意,但絕不是輕佻的,所有一切的神態、言語,都如泉水般清澈純潔。

靜淵看了她一會兒,把目光移開,柔聲道:“昨天晚上對你失禮,到現在我還很後悔。當年你爹聯合山西的股東以及官府,搶走了我們天海井的鹽井,我祖父後來又吐血身亡,這些事情一直讓我爹長年心情鬱鬱。雖說商場上得失沒有定數,成敗怨不得他人,但畢竟……我們林家人心裏總還是會有些不自在。”

七七道:“我爹跟我說起過這件事。”

靜淵眉毛微微一揚,“哦?”

七七低聲道:“我爹對我說運豐號能有今天,和天海井有莫大的關係。當年天海井是清河最大的鹽號,最鼎盛的時候,有六十餘座鹽井,八百口鹽灶、三千多長工。運豐號一開始曾與天海井合股投建了四十口大鹽灶,是林太老爺念在我爹剛剛起步,慷慨地將這四十口鹽灶的股份送給了運豐號,我爹一直忘不了林老太爺的恩惠。”

靜淵冷冷道:“那你應該也知道那六口鹽井的事了?”

七七輕輕點點頭:“略微知道一點。據說是因為出了些事故,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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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曾是天海井的奇恥大辱。

蜀南丘陵之地,沼氣豐富,鹽鹵礦藏甚多,曆來就是鹽商發家的富庶之地。清河鑿井煎鹽最早始於戰國,從前清開始,官府改變了對四川井鹽業的控製嚴苛的方式,提出“任民自由開鑿”,一時間,蜀地井灶大開。

雍正九年,全川產鹽地區已遍及四十州縣,共有鹽井六千一百多眼,年銷食鹽九千二百二十多萬斤,遠遠超過了南宋年銷六千萬斤的最高記錄,嘉慶十七年,全川的年銷食鹽達到了三億二千三百五十多萬斤。

清河的鹽井,分黃鹵和黒鹵幾種,最好的是黑鹵井。利用同一口鹽井開采出的瓦斯火(今稱天然氣),用豆漿作為媒介加熱,經過打撈雜質、結晶、鏟鹽、淋鹽瀝水等過程,產出雪白的井鹽。

清代初期,清河主要是竣淘小井,開采地下淺層稀薄的鹽鹵;乾嘉時期,鹽場井深達到了一二百丈,可以開采更深地層的黃鹵;道鹹時期,鹽區已經有不少井深達千米的鹽井,可以開采出黑鹵和岩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