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芳時易渡(中)(2 / 3)

“來,快請進!”孟善存親熱地攬著靜淵的肩膀,往院內行去。

下人點燃了門口的鞭炮,劈劈啪啪一陣響,落紅滿地,尖利的鞭炮聲刺破了空氣,香煙直上雲霄。

午宴後,孟善存把靜淵叫到書房,靜淵見朝南書架旁的一個小茶幾上,擺著一個精致的小銅爐,正熏著香,香味清雅,帶著一絲甜味,便笑道:“是東洋的百步香。”

善存笑道:“這香還是當年你從東洋帶回清河,親家公伯銘兄送給我的,之後我讓至聰逢去東洋便買一些。”

“我家還有甚多,您若喜歡,我便差人送來。”

善存搖手笑道:“不用不用,我這是附庸風雅,作不得真。一來這香味確實好聞,二來春夏之際屋子裏潮濕,熏熏香,少些蟲蟻。”

善存隨意問了問靜淵一些瑣事,靜淵一一答了,又商議了一下婚期,善存把孟家的意思略說了說,大意是婚期由林家親家母選日子,知會一聲便可,兩家聯姻雖是近年來商號間的大事,但這些年經濟不景氣,可以從簡,不過七七的妝奩是早預備好了的。

說到到這兒,靜淵不由凝神細聽。

善存道:“妝奩的單子,日子一定下便會送往林家,七七的四哥在雲南定了好木頭,家俱都打好了,首飾什麼的,也自有她娘親來料理。你也知道,我起家貧寒,這幾年雖然略攢了些家財,但大戶人家的規矩卻不如你林家通曉。我是個俗人,女兒嫁到你家,我便隻會念想著你們夫妻倆今後的生計依靠。咱們做鹽商的,外頭人說得好聽的,叫我們一聲老板,背地裏,罵我們是鹽巴公爺。即便做了皇商,賣的也還是鹽,也得不了多少人的尊重。”

靜淵聽了,也不過淡淡一笑。

善存續道:“現在是民國,天換了,當官的卻還是以前那副德行。賢婿啊!你嶽父我希望你能將我們四川的鹽號做出一副新的樣子來,這樣,我兒嫁你,我也能跟著沾光啊!”

靜淵道:“嶽父言重了。”

善存道:“運豐號最好的井,除了豐源井,就是香雪井。豐源井產量高,一天幾百擔沒有問題。香雪井略少些,但鹽卻更好。你們成婚後,我擬將香雪井劃歸於你名下,其實不光香雪井,當年從親家公手頭買來的六口井,我也想給你們夫妻倆。”

靜淵的心跳此時方快了起來,善存卻話鋒一轉:“不過,有件事我卻想請靜淵你幫個忙。”

靜淵一怔,道:“您請講。”

“從前清開始,我們鹽商運銷食鹽,就得向鹽運使衙門交納鹽課銀,要壟斷一方的買賣,還要向官府認窩,我當年要做鹽生意,是向你爺爺借的錢,方能打通官府。我從要殺頭的私鹽販子做起,做到賣鹽的場商,花了我快四十年時間。今時今日,我運豐號若不拓展商脈,以後就隻能慢慢走下坡路了。你也知道,運豐號是個大家,現在靠我們吃飯的,光燒煤的長工就有四百多人。把幾口井送給你們,我一點也不心疼,畢竟是一家人!不過,我也不能不為我這兒上千口人考慮。”

靜淵道:“那嶽父的意思是?”

善存道:“我要你助我當上川南鹽業總商會的會長。”

靜淵雖然早知孟善存老謀深算,投下一成資本,肯定是奔著十成利的目的去的。可他沒有想到此人年事已高,野心卻依舊如此之大,倒讓他不得不佩服。

靜淵躊躇道:“隻怕小婿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善存道:“你有。隻要你能幫我做妥一件事情。其他的事情,我自會自行料理。”

“何事?”

“收購艾蒿灘的開泰井。”

靜淵心中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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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花卉爭豔,角落院牆下的鴨拓草浸滿了露珠,七七坐在窗前,看著明媚的春光,心裏想:“大哥從東洋回來,說那邊的人愛說,要明白世間百態,就看看早上的花便知道了,盛開和零落,都是倏忽間的事情。桃花,李花,杏花,再怎麼開得熱鬧,幾天的光景就謝了。不過這些鴨拓草,倒是可以開到秋天呢。”

她又想:“他果真讓人給我留著沒有鏟掉,事情雖然小,倒是能說話算話,我也許可以相信他。不過,他和我的哥哥們都是留洋的大學生,是不是也和哥哥們一樣,對於討好女孩子很在行呢?”

她想來想去,時喜時愁,最後撅起了小嘴,心道:“哼,我可不是那麼容易被欺負的。阿飛,阿飛也不會放過他!”

可她卻突然很有些羞愧,因為在這時她方想起了羅飛,可這兩三天卻一直不見他的人影。司機換成了林家的人,是個說著川北話的大胖子,她想出去逛逛,卻老被他帶錯路。

“七姐,七姐!”三妹匆匆忙忙從走廊上跑過來。

“怎麼啦?慌慌張張的,你哥來啦?”

“不,不是,”三妹一怔,眼睛裏冒出調皮的笑容:“你的新姑爺現在正在去提親的路上,你卻想著別的男人,哈哈,哈哈!”

七七臉一紅,啐道:“瞎說八道!究竟什麼事?”

“小,小蠻腰要帶你去照相!”

小蠻腰正是她給那個胖子司機取的外號,林家另有一個司機,眼睛細長,她給他取的外號則是“大眼睛”。取外號的時候靜淵也在,那麼冷靜自持的一個人,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七七從來就不喜歡照相,撇嘴道:“那有什麼好玩的,我又不是沒有進相館照過。我不去。”

“不是去相館,給你照相的人可有來頭呢!據說是林少爺留洋的同學,當年給大帥都照過相的。小蠻腰是帶我們去他的府上。”三妹眨眨眼睛,“七姐,你就去吧。最好把我拉著一起照一張。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照過呢。”

“我肩膀疼著呢,可別讓我擺什麼姿勢就行。”七七心軟了。

小蠻腰這一次卻沒有再帶錯路,直接把七七她們帶到了目的地。

那是離鹽店街不遠處的一條街,路窄了好多,住的人也不多,那戶人家的院子也修得精致大氣,照壁上刻著火神的形象,七七一看便知道這家人必也是鹽商。

一個仆婦笑盈盈將七七迎進門,知道她受了傷,小心翼翼的扶著她的手臂。那家的老太爺正好在家,為避嫌,也就沒有和七七她們會麵。七七和三妹在偏屋等了一會兒,吃了些點心,走廊裏腳步聲傳來,一個清瘦的青年穿著白色褂子走進來,七七見他衣飾整潔,知他必是那會照相的人了,便起身,那人微笑著向她行了禮,眼光裏頗有讚賞之意,朗聲道:“孟小姐你好!在下傅懷德,是靜淵在東京大學的同窗!”比了個手勢:“您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