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們都在玄關那兒圍著,獨有黃嬢和一個丫鬟矮身在客廳的沙發前侍候,黃嬢不斷用手指掐著沙發上躺著那人的人中,文斕印象中的那張臉,很美的,那是給他做衣服、帶他去看電影的那個溫柔慈祥的女人,他記得她撲過去捂住他的眼睛時那緊張的目光,也記得她帶著柔和的笑給他量著衣服時那美麗的容顏,可如今這張臉,怎麼這麼蒼白,這麼沒有生機。他的小軍裝,她一針一線給他縫的新衣服,皺皺巴巴地被放在沙發的一角,文斕想,適才自己毫不猶豫把衣服脫下來交給父親,一定也傷了她的心吧?
他想到這裏,心裏顫栗了一下,退後兩步,把背脊貼在一張方桌上。
寶寶坐在母親的腳邊嚶嚶的哭著,見父親和弟弟回來,她紅紅的大眼睛裏閃出了一絲怒火,狠狠地瞪了父親一眼。
黃嬢掐了七七一會兒,聽到她細微的呻吟聲,知道她蘇醒了,便挪開了手。
靜淵走到跟前,蹲了下來,七七的手軟軟垂在一邊,他顫抖著握住那隻冰涼的手。
“七七……”他的心空落落的,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他該對她說什麼呢?一次又一次,就這樣傷她,傷自己,他有什麼好說?明明知道她還病著,偏偏要故意和她鬧,明明知道該信任、該不介意,卻偏偏被懷疑和計較亂了心。
她聽到他的聲音,無力地想抽出手,他卻緊緊握著,七七蹙眉,把臉轉過去對著沙發的內側。
“媽媽!”寶寶跳下沙發,湊過來在母親耳邊輕輕叫著,“媽媽,你好些了嗎?”
見父親拽著母親的手,而母親的臉卻扭向一旁,姿勢很不舒服,便用小手使勁要將母親的手從父親手中掙脫出來,靜淵見女兒這樣,心裏難受之極,隻好鬆開,要去攬著她的小肩膀,寶寶一掙,哭道:“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氣媽媽!”
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
“寶寶,不要哭。”七七低聲道,伸手抓住沙發的邊緣,慢慢坐了起來,寶寶撲到她懷裏,緊緊摟著她。
靜淵啞著嗓子道:“你再躺一會兒,小孫去叫大夫了。”
七七沒有說話,看著寶寶,給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乖寶,媽媽沒事,媽媽剛才有些頭昏,現在好了,沒事了,乖!”
寶寶抽抽噎噎道:“真的嗎?”
“真的!”七七露出微笑給女兒看,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吻,“去樓上先做功課,一會兒媽媽來找你。”
寶寶隻好點頭,站了起來。七七吩咐一旁的黃嬢:“讓下人們都散了,把寶寶和文斕帶到樓上去。”
她聲音不大,帶著絲顫抖,說話的時候背脊緊緊靠在沙發上,想是極度無力。
見文斕轉身的時候朝她擔心的看了一眼,她歎了口氣,歪著身子把腳邊文斕的那件小軍裝抓了起來,展了展,疊好了交給黃嬢:“我裝繡活兒的抽屜裏有扣子,你給他把掉的那顆縫上去,之前本撿了的那扣子,不知又掉哪兒去了。”
靜淵聽了,心如針紮,無力地站起,坐到她旁邊的位置。
孩子們和下人們都離開了,兩個人沉默了許久,他給她倒了一杯水,七七喝了兩口,把水杯放下,看著地板上地毯的暗色花紋,苦笑了一下:“我不是有意要暈倒的,我沒想過用這種方式讓你回來。”
他猛然側過臉看著她,她把他想成了什麼?在她心目中,自己竟冷酷多疑到了這種地步嗎?靜淵絕望地道,“你怎麼……”
“我怎麼變成這樣?”她輕聲笑了笑,“你又要這麼說,是不是?”
她抬起臉看著他,那漆黑卻疲倦的眼中又何嚐沒有絕望,蒼白的膚色像雪一樣脆弱,如同在驟然間就會消融。
“我沒有變,”她說,“我隻是很累,靜淵,我累了。”她注視著他,“所以,我們分開一陣子吧。”
“不!”他眼中射出一道瘋狂的光,將她緊緊箍到懷裏,“絕不!我不要跟你分開!我錯了,七七我錯了,”他對著她笑,可那笑容卻有些猙獰,“我不該對你發脾氣,我隻是……我隻是心裏很亂,我隻是因為你不告訴我你要做的事,我心裏亂。我隻是想氣你。七七……我不要跟你分開,絕不要跟你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