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被送入了手術室,楊漱自辦公室內出來,去做術前的準備工作,途經走廊,善存走上前,幾乎要去握住她的手,顫聲道:“楊大夫,求你,一定保住我女兒的性命。”
白發頹然,宛如一夜蒼老如許。
楊漱看著這個老父親,一收往日的尖利刻薄,點點頭:“我會盡全力的,孟老先生。”
孟家的公子和少奶奶們,不吭不響,或坐或站,臉上神情仿佛並不是在迎接一個新生命的到來,卻像是站在懸崖邊,看著心愛的妹妹墜入深淵,一派靜默的擔憂與悲慟,連那一向吊兒郎當的孟三公子,亦是沉默寡言,麵容凝肅。寶寶也來了,穿著件淡色小襖子,活脫脫的一個小七七的樣子,在她三舅的腿上坐著,低垂著小腦袋,她知道母親要生小弟弟了,卻從長輩們的臉上看到從未有過的恐懼。四舅媽和五舅媽向來藏不住話的,她聽到她們說:“萬一……隻怕就是最後一麵了。”
寶寶被駭住了,她不敢動,不敢說話,甚至不敢呼吸,生怕自己一個舉動出錯,老天爺懲罰她,要讓她沒有媽媽。大人們都存著心事,連平日最鎮定的外公都慌亂了,沒人來顧及她這個小女孩的心事,惟獨三舅舅至誠看到她空洞的眼神,把她抱在了懷裏安慰。
楊漱見孟夫人由大兒媳挽著,正坐著垂淚,沉吟片刻,對善存道:“孟老先生,你們去我辦公室等著吧,不要在走廊裏站著了,太冷。屋子裏有爐子。還有,”她放低了聲音,“你們告訴林先生沒有?他一定也和你們一樣擔心至衡,再怎麼說,他是孩子的父親。”
善存愣了愣,許久,點了點頭:“我叫人通知他。”
天已經黑了,所有人都沒有吃晚飯,寶川號的夥計從嘯鬆樓點了餐送過來。羅飛半個時辰後從碼頭趕來,抱著一盒象棋,找到楊漱辦公室,對善存道:“老爺,吃了飯別光坐著,我們下棋吧,七七若知道你們這麼等著,一定會不高興的。”
善存眼中一熱,接過他手中的棋盒。
剛下得兩局,孟家的小廝來福帶著靜淵來了,他沒有進楊漱的辦公室,也沒有跟任何人問好或是打招呼,而是直接走到走廊上,站在手術室外頭等著,站了一會兒,把背靠在牆上,像是沒了力氣一般。
善存走到門口去看了一眼,歎了口氣,轉頭對寶寶:“你爹爹來了,他很擔心你媽媽,你去陪陪他。”
寶寶飛快地從至誠腿上跳下來,奔出辦公室,跑到靜淵身邊去。
靜淵愣了一愣,見到女兒,顫抖著彎下身子,把她緊緊抱住。
父親的臉好冰,手也冰冷,寶寶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和擂鼓般的心跳,本想問:“爹爹,是不是媽媽可能回不來啦?”可話到嘴邊,她竟然不敢說出來,隻說:“爹爹,你坐著等吧。”給靜淵指了指一旁的長椅,靜淵輕輕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她看到他眼中有淚水在閃,待他在椅子上坐下,她心中其實一直都在埋怨父親以前對母親的種種不好,此時卻懂事地坐到他身旁去,把腦袋靠在他的手臂上。
不知道等了多久,對於手術室外的人們來說,似比一輩子還漫長一般。楊漱是第一個走出來的,靜淵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楊漱摘下口罩,臉色有些蒼白,但眼中卻帶著微笑:“你可以放心了,母子平安。是兒子。”
靜淵晃了一晃,顫聲道:“謝謝,謝謝你!”
“小弟弟!”寶寶眼睛一亮,大聲叫道:“媽媽生了小弟弟!”
孟家的人從辦公室裏蜂擁而出,打破了走廊中的一片死寂,眾人圍著楊漱要問長問短,她卻疲憊地搖搖頭:“護士在給孩子洗澡,一會兒你們看看病人和孩子就回去吧。至衡這兩天哪兒也不能去,她的傷口沒有好,身體非常的虛弱,你們不要打擾她休息。再說,孟老先生和夫人也需要休息,早些回去吧。”
一揚手,做個再見的手勢,徑自走到走廊另一頭去了。
七七被推著出了手術室,送到東側的病房,她沉沉的昏睡著,臉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靜淵緩緩跟在孟家人後頭,一直跟進病房裏,七七被父母和兄長們圍著,他隻偶爾才能看到一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