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野火春風(3)(1 / 3)

她尖叫一聲,踉踉蹌蹌跑到洞穴深處,不敢碰觸防空洞的石壁,蹲在地上,她不知道身上是不是還有好多那樣可怕的生物,隻好把兒子使勁抱在懷裏,用自己的身體圈住他,防止他被那小小的、可怕的軟體動物襲擊。

不怕,我不怕,她神經質地囈語著,寒毛直豎,身上漸漸出現一種難言的麻癢和痛楚。

天色漸暗,鹽店街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平安寨通往鹽店街的公路有一小段被炸毀了,至聰和羅飛的車隻能繞道而行,他們慶幸平橋並沒有被炸斷,可當看到鹽店街的廢墟,兩個男人不由自主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至聰驚喜萬分地叫了一聲,羅飛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臨近暮色的天光中,一個女人抱著孩子正從半山腰的防空洞一步步走下來。

空襲結束後,七七一直坐在洞口的石坎上,不知道該等待誰,不清楚家人是否安好無恙,她就這麼一直坐在外麵等著,眼睛直視著平橋的方向。

直到她看見至聰和羅飛,才覺得自己有力量站起來,於是她站了來,朝他們走去。

問的第一句話是:“寶寶沒事吧?”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七七說:“幫我找點藥,我被蟲子咬了。”

她肩頭的衣服上是一截截殘碎的蠕蟲屍體,猙獰可怖,脖子上有好幾道駭人的紅斑,羅飛伸手把蟲子撣掉,七七說:“阿飛,我有點累。”

“快上車。”他顫聲道。

至聰接過文昌,七七上了車,把頭靠在後座上,閉上了眼睛。

誰都不知道她在鹽店街發生過什麼,空襲之前知道的最後關於她的消息,是小鳳的一個電話,說文昌不見了。

現在一切都不重要,至少她們母子倆還活著。

他們都以為她是睡過去了,其實不然。

七七高燒不止,脖子上的紅斑變大了,指甲剝離,露出血肉,她的手指腫得變成了紫色。

大部分的醫療人員都集中在紫雲山,聽從政府專門人員的指揮,被分派到轟炸最嚴重、傷員最多的地方。平安寨也有醫療點,人們很慶幸,這個山中的寨子,如大家所願沒有遭受敵機的洗劫。

羅飛找來醫生,那醫生看了看七七的脖子,隻說可能是被蟲子咬了以後中了毒,但究竟用什麼藥來解毒,他很慎重,隻說青黴素不一定管用,不敢亂用藥,便用針捅破了她紅腫的手指,慢慢放毒血。

“幹什麼?她會疼啊!”當針刺向七七的手指時,羅飛霍地轉頭。

醫生拿著針踟躕:“不把血放出來,她的手可能會廢掉。”

羅飛眼中露出絕望的痛楚,他彎下身,顫聲道:“七七,忍一忍,以後我不會讓你再受苦。”

至聰等人都在,善存也在,所有人都很尷尬。

七七名義上依舊是林家的媳婦,羅飛此刻的表現孟家人固然能理解,但外人看來畢竟不好。善存給至聰一個眼色,至聰上前去,將羅飛的手從七七身上輕輕拉開,柔聲道:“給七七治傷要緊,你看能不能再去找一個中醫大夫來?”

羅飛站了起來,“好,我馬上就回來,我去找大夫。”

出門前善存叫住他,輕聲說:“阿飛,我知道你對七七的心意,我沒什麼意見,現在隻看她的決定。”

羅飛心中一震,快步離去。

秀貞用米糊喂了文昌,哄著他睡覺,文昌白日裏受到了驚嚇,吃飽後疲乏睡去。寶寶流著淚陪在母親身邊,秀貞說:“寶寶,你跟著大舅媽來,你弟弟醒了要哭你好哄他。”

寶寶隻得隨秀貞離開。

不久,羅飛帶著一個中醫過來。

這大夫看了,沉吟道:“林太太是被癩子蟲咬了,被這種蟲子咬,跟被毒蛇咬了一樣疼,虧她能忍那麼久。”

羅飛一直守在七七身邊,孟夫人覺得不妥,要勸他離開,善存卻將妻子拉到外頭,輕聲道:“大夫走了,也沒有外人,我們就由著這孩子吧。別的不說,倘若七七真和林家徹底了斷了,我們也不能不為她今後多想想。”

孟夫人氣得臉都白了,“當年女兒出嫁的時候,我隻希望她能過個稱心如意的日子,有個疼她愛她的丈夫,從來沒有料到今日她會帶著兩個孩子改嫁。她的今後?你若曾真心考慮過她的今後,她豈會落到如此境地?”

善存麵紅耳赤,無言以對。

可父母終是自私的。

孟夫人雖然抵觸善存此時對女兒和羅飛的撮合,但也沒有辦法,正如丈夫所說,她確實要為女兒將來著想。羅飛與七七青梅竹馬,若非父輩強硬許婚他人,她此時說不定就是他的妻子,孟夫人歎了口氣,把至誠叫過來:“你和阿飛陪著你妹妹。”

至誠應了,去給羅飛找了件厚實的衣服。

半夜,七七終於醒了,見羅飛守在自己身旁,並沒有表現太大的驚訝。她寂靜的眼眸注視著他,羅飛突然有些倉惶,他一直將她的手捧在自己手裏,慌忙鬆手。

“現在誰照顧文昌和寶寶?” 她的聲音是那麼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