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九拿著新話本的時候愣了愣神,這一次的戲和以前的歡天喜地的完全不同。
佃戶楊白勞與女兒相依為命,惡霸財主黃世仁想霸占喜兒,除夕之夜強迫楊白勞賣女頂債,楊白勞被逼按下手印後自殺身亡,喜兒被搶進黃家……
“娘娘,這戲是不是有點悲劇啊?”常九覺得真正的好戲是要讓人記住那些歡快的唱腔,這出一戲卻是惡霸、苦命的農戶和淒慘的少女,他去演誰?
“是有一點,不過最後結局都是好的啊。”周漫青道:“真正好的戲劇是來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讓觀眾看了後深有感受。”
在這一出戲裏麵,周漫青特意加重了賦稅的事。
黃世仁將田土佃給楊白勞,他家裏原本是有舉人不用交捐稅,卻將這一筆賦稅依然重重的加在了佃戶的身上。
他的唱腔裏就有一句兒子中了舉,廣收四方田地,不交捐稅卻靠著捐稅過逍遙好日子。
這也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寫照。
有意挑起了民眾對他將人田土記在兒子名下漁肉鄉民的事揭露得淋漓盡致。
“娘娘,奴才怕這戲會被人不喜。”這擺明了是不對舉人田地不交捐稅有意見。
“那唱這個戲的目的也就達到了。”周漫青就是要表達這個意思:“也不枉他們自稱是有學問的人。”
愚教於民,借戲敘事,闡明她的觀點和道理。
常九這一次算是明白了,這位主是要拿賦稅開刀。
“無規矩不成方圓,既然有這方便的規定,就該嚴格執行。”周漫青道:“多年來政策成了擺設,肥了少數人苦了老百姓。”
常九不喜歡這種哭哭啼啼的戲,所以就沒有參與。
老皇帝聽聞周漫青又寫了話本,召了常九問什麼時候能演出。
常九覺得不合適老皇帝這些老年人看。
聽聞整個劇情,老皇帝若有所思。
“皇帝這一次動得有點狠,朕真怕會引起反對。”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一動就是大麵積的,都是有權有勢的人,在他們荷包裏掏銀子出來,難度可想而知。上一次李長祥也和他談論過,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先提出。
“太上皇,皇上做事很穩重的,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會幹的。”軍製改革不也一樣動了世家大族的蛋糕,那種躺在祖上蔭功身上就想要功名的人最後也就斷了念想。放眼看去,軍製改革相當的成功,一大批優秀的將官從基層而起,更是對朝廷對皇上忠誠不已。
有了軍隊的支持,鐵血保障,其他就不算事了。
老皇帝最後還是要求看《白毛女》。
一出戲後,他卻是感慨萬千。
民間的疾苦他還真的不知道,因為縱然是他流落民間的時候也不敢出門。
他甚至召了周漫青,世間是否真的這樣苦命的人。
“父皇,戲上有世上有,比這苦的人多的是。”周漫青心道當年你兒子流落民間時還差點連這個都不如呢:“青兒是在民間長大的,更是對這些疾苦了如指掌,他們有的生病了都不敢請大夫,十幾文一幅的藥也買不起。一個正常的家庭,一年忙到頭存款尚不足二兩銀子,若是有個什麼變故就會白忙活一年。”
存錢修房建屋,娶媳嫁女,生老病死,這是絕大多數人的辛勞的原因。
究其根本,還因為田土裏的勞作還不能填飽肚子。
“賦稅太重了,收成的一半都上交了,他們經常靠野菜充饑。”周漫青想著自己當年也去挖過野菜,這日子真是太苦逼了。
“父皇有所不知,苛捐雜役猛於虎會讓百姓怨聲載道的。”周漫青向他說起《捕蛇者說》裏的故事,明知被毒蛇咬了會死,還是選擇這一行生計,皆因為,被毒蛇咬是偶然的,捐稅卻必然,一直在那兒等著鄉民。
“朕明白了……”坐在高高的殿堂之上,一直以為國泰民安,是文武百官口中的歌舞升平。
原來,在他們看不見的鄉裏,絕大多數人還在拚命。
種地的沒飯吃,吃著山珍海味的不用種地。
靠著功名的庇佑幹著害人的勾當,真正是有侮斯文。
“讓常九將這戲放到東方廣場去唱去,每十天唱一出。”老皇帝道:“既然要做,讓朕也推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