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居民說,近幾年戰事頻繁,雖然戰火還未燒到宛丘,也足以讓人擔憂,再者大漠統一了,於是胡人們決定回去,沒與任何人說,隻留下了一封感謝宛丘居民多年來的照顧的信。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們都不停地想念阿蠻。
“她為什麼不說一聲就走了呢?哪有這樣對朋友的!”未央抱怨著。
“她大概是覺得,會更舍不得吧,她可不想看到我們哭哭啼啼的樣子。”華清歎了口氣說道。
城外春風吹酒旗,行人揮袂日落時。長安陌上無窮樹,惟有垂楊管別離。
伴著叮當的駝鈴,阿蠻騎在駱駝上,念著華清教給她的詩句。
【臘月末雪·大寒】
敵軍終於朝著宛丘城來了,在這一年的大雪紛飛中。
城中的百姓一批一批地往山下撤去避難,如今城中隻剩下守城軍和一小部分青壯年了,城中改往日的繁華安寧,隻有蕭索和蕭殺。
長安急步走進城主府,如今她已經正式接過了所有事務,成為了真正的守城將軍。
“華清,迅速組織剩下的城中居民,往山上撤離,你也走。”長安開門見山。
“我應當留下,與宛丘共存亡。”華清穩重地說。
“哎呀,有我在,他們打不進來的。城主是一座城的支柱,你不在,城就散了。還是說,你不相信我的能力?放心吧,膽敢進犯我的家,我一定會把這些家夥趕走的。”
軟磨硬泡之下,加上周圍人的勸說,華清隻得勉強同意了,可就在所有人打點好行裝時,還有一個人不願意走。
“我不走,我要留下來和你守城!”八斤堅定不移地說。
“不行,你得去保護百姓。”長安說。
“別想唬我,你隻不過是怕我受傷而已,我才不怕,我要留下來,要是你出事了怎麼辦?”
“嘖,你這是不相信我能打勝仗嗎?這種小打小鬧,我隨便就打贏他們了,你留下來,太累贅了。”
八斤還想說什麼,華清對他說:“八斤,你還是聽長安的決定吧,她自有考慮。”
八斤無奈地上了馬,正欲調轉馬頭,卻被長安拉住了“八斤。”她一改往日的風風火火,溫柔起來,“你可願意做我的郎君?”
八斤聽了這話,從馬上俯下身,一手撫摸她的馬尾,親吻她的前額:“等你打完勝仗回來,就脫下軍裝,披上嫁衣,與我拜高堂,扣天地,上敬酒,下白首。”
“好,你要等我。”她笑得燦爛。
“我等你回來。”他點頭回答,她翻身上馬,撣轉馬頭向城門走去,他看她和馬的身影走的堅定又穩重,逼迫自己與華清一同離去,咬緊牙關,不再回頭。那青石長階,染盡了生離死別。
“終於來了。”武曲長嘶一聲,帶著長安衝入敵陣。
她一直羨慕會跳舞的未央,這時她才發現,她其實也會舞的,她舞得多好啊,銀白長槍神出鬼沒,紅纓流轉就像飛舞的彩練,箭雨為幕,號角為曲,這不隻是她的戰場,更是她的舞台,血色的長風把旗撕裂,火光燒破了天空,星辰傾瀉墜落,她周身綻放出豔烈的蔻丹……
“這可不行啊,八斤,還在等我呢,不能倒在這裏。”她把佩劍插在地上,支撐著滿目瘡痍的身體,眼神都有些渙散了,沒有焦點地看著對麵湧來的士兵,她的軍馬,已經全軍覆沒了。
“還沒完呢,混蛋們。”她勾起了嘴角,陰翳天空被無數道金光劈開,降落到地麵上,這是她唯一的後路,守城人的秘術,也是宛丘城永遠被守得固若金湯的緣由,而她需要為此,付出生命。
“時守城將軍長安,身先士卒,殺入敵陣,然兵力懸殊,終是不敵,三千守城軍士近乎全軍覆沒,忽而天降神兵,敵方軍馬無一人生還,宛丘城得以保全。
——《宛丘城誌》”
那一日,隱匿在深山中的宛丘百姓隻見無數金光從天上直貫而下,猶如神跡。那一晚白雪紛飛,阻隔了山路。
他們終於回到山下,方圓十裏,伏屍遍野,當中一人站立,支著劍,一手提紅纓長槍,八斤狂奔上前,僵硬地站在她麵前,良久,小心地拍掉了她身上的雪,凝視著她硝煙彌漫過的臉頰,唇角還掛著微笑。
“歡迎……回來。”他抱住了那具已經停止了的身體,笑著說,兩行清淚,卻滑了下來。
陽光照著身後的城牆上,積雪逐漸消融。
長安雪後似春歸,積素凝華連曙輝。
可惜,這雪後初霽,你卻看不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