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生了, 是個女孩。”
“女孩?”在外頭等著的男人惱怒得往地上啐了一口,罵罵咧咧離開了。
出來通知的護士在後頭追:“哎,你這人怎麼回事啊, 我告訴你重男輕女是錯誤的……”
產婦沒多久就被推出, 她疲憊得睜開了眼, 掃了一圈又一圈, 心一點點沉入穀底。
睡在她旁邊的女嬰很有活力, 哇哇大哭著,然而這個聲音隻是不斷重複得促使方巧兒想起之前的屈辱。
無限的憤怒彙聚在她心頭, 她在病房裏緩了很久才能坐起來抱起那個孩子。
她的臉紅通通,皺巴巴的, 看著很醜, 不像一個好看的孩子,她很瘦沒什麼肉,兩隻手無力得晃了兩下, 哭聲卻很響亮。
好像在拚命告訴自己世界, 自己出生了, 她想活下去。
方巧兒摸著她的臉,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什麼, 這個孩子停住了哭聲咧了咧嘴巴。
方巧兒摸著摸著,忽然笑了:“你就叫秀秀吧,秀外慧中。”
王秀就是這樣來到這個世界,她還小的時候, 生活裏就充斥滿了暴力和吵鬧聲。
她記得那個男人吼的最多的那句話是:“我當初就應該把她掐死。”
而母親會對罵:“那個晚上我就應該自殺!”
這個時候, 男人會多少收略一點,但要不了太久,他又會故態重生, 隨著王秀越長越大,這種情況不旦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
每次母親一做工回來,男人就會在屋子裏破口大罵,指責母親是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還說再不生出個兒子他就把王秀殺掉。
那是什麼眼神,看著一個物件一樣的沒有感情而充滿仇恨的。
王秀從沒覺得自己有父親,從未。
大概就像她母親從沒把整個男人當成自己丈夫是一樣的吧。
母親妥協了,在他揚言要殺掉王秀的時候,在她三歲那年,她的母親懷孕了。
再一次。
而王秀就這樣看著母親從瘦弱變得更加瘦弱,很多時候,她都覺得母親快死了。
最後十月懷胎,果真生下一個男嬰,男人欣喜若狂直接衝進了產婦,而母親卻舉起了那個剛剛出生的嬰兒直直往地上摔。
幸虧旁邊的護士手疾眼快接住了,男人衝上去給了母親一巴掌,之後抱著孩子怒氣衝衝走了。
王秀慢慢走了上去,抱住了渾身血和汗混合的母親。
她無聲且絕望得哭泣著,眼淚好像大雨在她臉上流淌,卻完全無聲,四歲的王秀還什麼都不懂。
她隻是隱約感覺到什麼,卻又好像什麼也不明白。
有了兒子的男人總算勤快了一些,偶爾也會去打打漁。
可看著那個孩子,母親的臉色卻越來越陰沉,但她似乎還存有那麼一絲希望,她總會在空閑的時間抱著王秀,一遍遍說:
“你一定要努力,一定要走出這裏。”
這句話四歲的小孩還不能理解什麼深意,她隻是深深地記住了,直到她六歲那年,母親的徹底崩潰。
“她一女孩子,上了學以後還是要嫁人,上什麼學。”
男人和母親起了衝突,男人很生氣,母親也很生氣,兩邊都固守已見,不肯退讓半步。
“她要去上學。”
不論男人說什麼,母親都是這句話,最後男人忍無可忍對母親拳打腳踢。
六歲的王秀已經懂了一些道理,她衝上去護著母親卻隻是引起了男人更加憤怒的踢打。
這場戰爭,顯然是男人得到了勝利,母親抱著她,幾乎哭了一宿,第二天,母親和平時完全不同了,她更努力更拚命地幹活。
可這些都被男人看在眼裏,井然都是徒勞,賺來的錢被男人搶去,每天像看賊一樣盯著她。
這樣過了幾年,母親好像放棄了,她開始教十歲的王秀煮飯,教她不要去反抗她的父親,這樣可以減少挨打的次數。
王秀順從了,可還是避免不了被打,並且連她四歲的弟弟都在男人的做法下看著她就像看一個下人。
她找母親哭訴,母親卻告訴她:“你沒有弟弟,我也沒有兒子。”
王秀默然,她好像明白了,又好像還是什麼都不懂。
日子一天天過去,有一天,母突然帶著她去了市裏,天色一點點暗下來,母親也不說回家。
她們住在市裏的招待所,人很多,大家都擠在一起,髒亂臭,可是母親很開心,她抱著王秀,一遍遍摸著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