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發生在1986年,夏天。
這是一個海邊的普通小鎮,鎮子叫“幸福鎮”。寂靜的海灘上,七歲的燕子將身體縮成一團藏在岩石下的大凹坑裏,眨巴著有些酸澀的眼皮,她實在是困到了極點,他們怎麼還沒找到自己。燕子有些無聊地捏住爬到腳邊的小螃蟹,扔進不遠處的水坑裏,每次躲貓貓她都是藏在這裏,可每次他們都找不到,看來這次也是一樣。從傍晚到現在,雖然隻過了兩三個小時,但是天色卻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燕子從石頭坑裏爬出來,拍打幹淨裙子上的沙粒,扭動了一下僵硬的小身體,轉動著小腦袋向四周望了望,除了嗚嗚的海風和浪頭拍打岩石的聲音,一個人影都沒有,看來別的小夥伴都已經回家了。
此時,月亮已經斜斜地掛在天邊,今晚的月色很美,很亮,很圓。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天是八月十六,昨天剛過的中秋節。但七歲的燕子明顯還沒到懂得欣賞月色的年紀,她隻知道這個代表團圓的節日,她一點也不喜歡,每年中秋節別人家裏的熱鬧都顯得她們的家特別的冷清,因為,家裏隻有她和祖奶奶兩個人。
借著月色,燕子不緊不慢地邁著小腿向鎮上的家裏走去,她並不害怕走夜路,實際上她覺得這樣的安靜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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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街的盡頭,搖搖擺擺地走來一個小身影,借著月色可以看清是個梳著娃娃頭穿花布旗袍的小姑娘,小姑娘七八歲的模樣,長的很漂亮,眉眼彎彎,眼睛大大的,清亮中透著機靈慧黠。
長街中間,十幾個渾身充滿蕭殺感的男人正森然對立著,手中握著虎頭砍刀隨時準備衝上去將對方的腦袋劈成兩扇瓢,聽見街頭的動靜不由停下手頭的動作,齊齊轉頭看過去。
燕子停下腳步,她雖然隔得遠,卻也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她不明白那幾個看起來很凶的叔叔在幹什麼,為什麼堵在街道中間,難道他們在打架?像石頭和狗子他們一樣就經常掐架。
小鎮上空的天幾乎在一瞬間忽然陰了下來,頭頂上的月光被沉甸甸的烏雲遮在後麵。住在海邊的人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個季節陰晴不定的天氣,長街周圍的住戶緊閉著的大門裏一直很安靜,偶爾有幾聲犬吠傳來也似乎是被扼住喉嚨般戛然而止。
燕子依然在原地躊躇著,不知該離去還是繼續向前,穿過這條街拐進弄堂就是她的家,可如果回頭她就要繞過半個鎮子,平常也就罷了,可現在......燕子抬頭望了望天,快要下雨了呢。
對立的男人們明顯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女孩不感興趣,又齊齊將目光轉向了對方。
左邊的人群裏,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東西交出來,老子留你們全屍。”對方似乎聽到了一句天大的笑話般,竟咯咯笑了起來,隻不過笑聲著實刺耳,像貓頭鷹。燕子記得祖奶奶跟她說過,每次半夜聽到貓頭鷹的笑聲,鎮上都會死人的,因為貓頭鷹的鼻子很靈,它能提前嗅到死人的味道。
有閃電劃破雲層,像死亡的鐮刀閃過噬魂的光澤,不知是哪一方先動的手,燕子回過神時看到的就是不停揮舞在人頭上方的刀影和倒在血波中哀呼的人們。人群中,一隻斷手高高地飛起,向著燕子的方向,啪嗒一聲落在離她不遠處青石板的路麵上。
燕子低頭看著那隻似乎還滴著血液的斷手,她在想,這個時候依照電視上看來的情境她是不是該暈倒,或者大喊一聲轉身逃跑......她又想,是暈倒後被殺掉的可能性大一點,還是逃跑會被殺掉的可能性大一點?......對麵廝殺在夜色下透著股詭異的味道,這種氣氛卻似乎沒有進入到這個小女孩的世界,她隻是低著頭很認真地想著事兒。直到一個影子進入她的視線才打斷她的胡思亂想,街道中的械鬥已經停了,空氣中漂浮著一股沉沉的死氣和濃濃的血腥味,燕子握了握滿是汗的手心,努力抬起頭,用無知小孩子的純淨眼神看著走向他的少年。此刻,她的腦海裏浮出一個念頭——剛剛他不在人群裏,他是從哪冒出來的。
“你叫什麼名字?”少年的眼睛裏全是冰冷的顏色,連聲音也沒有一絲溫度。
“燕子。”燕子哆嗦了一下嘴唇擠出兩個字,眼淚汪汪地望著冷血少年,眼淚在眼眶裏打著圈卻硬是沒有流下來,這樣子的表情是最惹人憐愛的,電視裏麵的小孩子在壞人麵前都是這樣表演的,哭鬧應該對著疼愛自己的人或者熱心人才有效。
冷血少年對眼前這個不哭不鬧的小女孩還算和善地點了點頭道:“今晚,你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記住了?”
燕子乖巧地點頭,
“回家去吧。”
燕子又點了點頭,她不敢說話,因為說出來的聲音一定是發抖的。現在已經顧不得繞半個鎮子和快要下雨的問題了,離開才是王道。
燕子回頭轉身,卻僵住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腿,這下她真的要哭出來了,她的腿已經嚇的麻掉了,原來自己並沒有自以為的那麼膽大堅強,這可怎麼辦?她會不會成為第一個因為留戀凶殺案場而被滅口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