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一輕，燕子看著近在眼前的少年的臉，還是那麼冷冰冰的眼神，燕子卻忽然不害怕了。
少年抱著燕子沒有朝街頭的方向走，而是越過那堆血跡狼藉的屍體朝燕子離家最近的方向走去。鎮子的另一邊傳來一陣陣尖銳的警笛聲，此起彼伏的狗吠聲從各家各戶的院子裏傳來，一時間寂靜的小鎮霎時沸騰。
按著燕子所指的方向，少年將懷裏的燕子放在弄堂口，又緩緩蹲下身體，揉了揉她的小腿肚，依然是冰冷的語調問道：“能走嗎？”見燕子點頭，“那自己回家吧，我要走了，記住我的話。”
少年剛要起身離去，看著拉住自己袖子的小女孩，皺了皺眉頭。燕子沒有理睬少年的不耐，有些費力地拉低少年的身形，伸出自己的小手在對方的臉上拭了拭，“你的臉被弄髒了。”看著柔嫩小手上的那抹血跡，少年麵色依然冰冷，眉頭卻鬆了開來，沒有說什麼，轉身消失在沉沉地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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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一路低頭走著，那些血腥的屍體就倒在離這不遠的長街上，警笛聲就在耳邊越來越近，她現在忽然不害怕了，不知道是因為警察叔叔的到來還是剛剛少年的懷抱。從來沒有男子抱過她，她一路走一路想，爸爸的懷抱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她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爸爸媽媽，都不知道他們長什麼樣子。
......
弄堂不是很長，燕子邁著小腿很快就走到了盡頭。拐進巷口，燕子遠遠地就看到大門口的老人，正顫巍巍地拄著拐杖向弄堂口眺望著，看到小女孩的身影明顯鬆了口氣，有些費力地抬起枯樹皮般的手招了招。燕子飛快地朝著老人奔跑過去，嘴裏稚聲稚氣地喊著，“祖奶奶，我回來了。”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祖奶奶好像聽到街東頭那邊有響動......”
“我也不知道，我從西街回來的。”
“怎麼跑去西街了？”
“跟二妞他們捉迷藏跑著跑著就跑的遠了，祖奶奶不生氣，我下次不敢了。”
燕子雖然嘴裏大聲說著不敢臉上卻並沒有害怕的表情，隻是討巧地笑著，一邊攙扶著老太太走進了院裏。
扶著祖奶奶在飯桌旁的藤椅上坐下，燕子便走向院子花架下的水龍頭邊開始洗手，她的小手上還沾著替冷漠少年擦拭的血。
此時背對著老太太的燕子，稚嫩的小臉上隻是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漠，就算是普通成年人在經曆過那樣一場廝殺後也一定會心有餘悸，但燕子除了當時表現出的害怕後便迅速地鎮定了下來，這種不符合年齡的表情出現在一個孩童的臉上顯得異常不協調。
冰涼的水流將那滴幹枯的血跡瞬間衝洗的無影無蹤，燕子隨手用濕漉漉的小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臉蛋，轉過身時，又是一張討喜的可愛的娃娃臉。
“祖奶奶，吃飯。”燕子小大人一樣邁著很端莊的步子來到飯桌前，有些笨拙地爬上對她來說稍顯巨大的藤椅，站在椅子上將桌子上的飯菜夾到老太太的碗裏。
老人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被自己的重孫女照顧的方式，隻是慈祥地笑看著她忙碌地揮動著筷子，渾濁的雙眼裏滿含欣慰。
燕子的早熟有先天的因素，但是，跟老太太的教育方式也完全分不開邊。據說，老太太的娘家老一輩也是宮裏的皇親，跟愛新覺羅氏牽著血緣關係的，好歹也算個沒落貴族。老人雖然是頑固的守舊派，卻也慶幸能因地製宜，懂得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的道理，傳統的中國文化裏的三從四德、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不能說要求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站立坐行這些都是有嚴格的規矩和標準的。燕子從牙牙學語，到走第一步路都是在老人的嚴厲要求下成長起來的。
燕子自小聰慧，對老太太的教誨一點就通，也似乎懂得老人家雖然嚴厲，對自己卻是發乎真心的疼愛，於是學起規矩來絲毫沒有別的小孩子的叛逆，反而像模像樣，於是就有了今天這樣一個七歲稚童卻一身端莊高貴的小格格派頭。
隻是，事情的好壞利弊永遠都是相對的，燕子不符稚齡的成熟讓她在同齡孩童當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雖然小女孩盡量在人群前表現幼稚的一麵，但還是被小夥伴有意無意地疏遠著。但她依然很耐心地融入，每次聽到小夥伴嘻嘻哈哈地招呼玩遊戲她總會很樂意地加入，就算每次躲迷藏她永遠都是不會被找到的那一個。
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雨水將長街上的青石板路衝刷的很幹淨，至少已看不出這裏曾經發生過血腥猙獰的殺戮。那晚整條長街被警方封鎖，小鎮上的人們並沒有看清案發現場的慘況，除了燕子。後來，警車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那些屍體也一起消失了，小鎮上的人們隻是紛紛議論猜測著，可燕子知道，不用多久這件事情就會被柴米油鹽所淹沒。事後也並沒有人來追問燕子那晚有沒有見到過什麼或者聽到過什麼，祖孫倆在這個小鎮上總是被忽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