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其實沒有說明白,因為此間密室內的眾人都清楚,東夷城如今是屬於範閑的,在這樣一場涉及天下的大戰中,東夷城究竟會表現出怎樣的態度,慶國皇帝陛下,會不會強悍的出兵東夷城,終究還是皇帝陛下和範閑這一對父子之間的事情。
“如果一開始的時候,陛下沒有發兵進攻東夷城,這就說明他知道我還沒有死,那麼他以後也不會選擇這條道路。”範閑歎了一口氣,揉了揉有些鬱悶的眉心,“不說這些了,終究不是我能處理的事情,我隻關心京都和江南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關於這些情況,都在鄧子越呈上去的那些案卷裏,隻是內容太多,範閑沒有時間一一細看。
“江南安定,朝廷撤回了內庫招標的新則,內庫開標一事,如大人所料,鹽商也加了進來,好在明家依然占據了一部分份額,當然比往年要顯得淒慘很多。”
“夏棲飛的人沒事吧?”
“去年那次刺殺之後,朝廷沒有對明園有下一步的動作,薛清總督隻是在打壓夏棲飛,但眼下看來,不會進行直接的行動。”
範閑陷入了沉思,看來皇帝陛下終究還是遵守了宮裏的那次承諾,畢竟內庫的命門握在自己的手上,陛下想要千秋萬代,也隻能在自己的威脅之前暫退一步。
“孫敬修被罷官之後,本來擬的是流三千,但不知為何,宮裏忽然降下旨意,赦了他的罪,孫家小姐在入教坊前一夜,被放了回來……如今孫府的曰子過的很艱難,但賀派的人被殺的極慘,所以倒也沒有人會落井下石。”
說到此節,鄧子越的唇角泛起了一絲笑容,雖然京都之事他沒有參與,但是監察院在京都大殺四方,賀派官員流血將盡,著實讓這位監察院的棄臣感到了無比的快意。
“隻是院裏的人依大人指令,全數撤出了京都範圍,所以也無法幫手。”
範閑點了點頭,心裏卻越發地覺得事情有些蹊蹺,陛下……什麼時候變成了如此寬仁的君主?隻是為了遵守與自己之間的賭約?
“家裏還好吧?”他搖了搖頭,將心底裏那些猜不清楚的事情暫且放過,望著王啟年問道。
王啟年咳了兩聲,笑著輕聲應道:“好到不能再好,全天下的人都看傻了,晨郡主和小姐天天進宮陪陛下說話,少爺和小姐的身體也很康健。”
京都裏的情況確實讓整個天下的人都傻了,範閑如今是慶國的叛臣,然而皇帝陛下卻根本沒有對範係問罪的意思,便是本應受到牽連的那些女子們,如今在南慶京都的地位,甚至隱隱比皇宮刺殺之前還要更高一些。
範閑聽到這個消息後,不禁也怔在了遠地。
鄧子越此時忽然開口說道:“穎州一地的調查出來結果,襲擊文茂的是由南路撤回來的邊軍,冒充的山匪。”
範閑眼中寒芒微作,快速問道:“人呢?”
“最後找到了文茂的屍體,被當時的雪蓋著了。”鄧子越緩緩閉上了雙眼,說道:“當時他的身上缺了一隻胳膊,院裏舊屬找了很久,沒有找到。”
“我要回京都。”沉默很久之後,範閑抬起頭來,看著身邊最親近的三位下屬,極為勉強地笑了笑,說道:“你們馬上撤回東夷城,以後再也不要聚在一起,不然如果被人一網撈了,我到哪裏哭去?”
聽到範閑在回南慶京都,王啟年三人麵色震驚。王啟年與範閑在一起的時間最久,也最了解範閑的心思,說話也最不講究,嘶著聲音勸說道:“陛下雖然沒有進行清洗,但大人您也知道,若您出現在京都,他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殺死你。”
“我知道。”
“您現在的姓命牽涉到那個賭約,更關鍵的是,您隻要活著,陛下就有所忌憚……您的姓命,會影響很多人的生死。”
“我都知道。”範閑微垂眼簾說道:“可京都總是要回的,因為事情總是需要解決,我便是在東夷城躲一輩子,也沒有辦法解決。”
又是一陣死一般的沉默,範閑的腦海裏忽然閃過一道亮光,盯著王啟年問道:“先前討論過,北大營和燕京明明可以與上杉虎耗,可是陛下的意思明顯是不想耗,這是為什麼?”
王啟年沉默片刻後說道:“宮裏有消息,陛下的身體……似乎有問題。”
此言一出,鄧子越和史闡立的麵色劇變,他們當然清楚皇帝陛下的健康,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問題在於他們一人負責監察院舊屬的情報工作,一人負責遍布天下的抱月樓情報係統,卻從來沒有聽到任何與陛下健康有關的風聲,此時王啟年卻說的如此確實,讓他們實在有些不敢相信。
範閑盯著王啟年的雙眼,許久之後緩緩點了點頭,他知道王啟年的消息是從哪裏來的,洪竹的存在,哪怕陳萍萍當年活著的時候都不知曉,但範閑交給了王啟年,很明顯,這個消息便是出自洪竹。
密室裏沉默了很久很久,三人知道這世上誰都無法阻止範閑的行動,史闡立極為艱難地一笑,說道:“大人不和我們講講此次旅程的故事?自苦荷大師之後,您可是第一位能夠活著從神廟回來的人。”
“隻是一座破廟罷了,有什麼好講的。”範閑笑了笑,知道所有人其實都十分好奇那個虛無縹渺的地方,然而他此時的心情沉重,確實沒有什麼說話的興趣,他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密室門口的五竹叔,心想瞎子叔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