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所謂寵妃(1 / 3)

對於皇太極納了海蘭珠還封她為僅次於皇後的宸妃這件事兒,京城裏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瀾——重點不在於“納了海蘭珠”,而在於“封她為宸妃”。皇帝納個女人神馬的,實在是太不稀罕了,大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海蘭珠的再嫁之身也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畢竟滿人又沒有不二嫁的破規矩,被封為淑妃的那位竇土門福晉,以前還是林丹汗的老婆呢。

但是,但是!這位海蘭珠從天而降,一下子就落到了東麵最尊貴的那一宮裏,這就既不合情也站不住理了——皇帝自己說過的,東麵那一宮要留給生有皇子的人!

上層圈子裏的貴婦們的八卦熱情馬上被點燃,在社交圈子裏一向不出風頭的睿王福晉娜仁立馬成了香餑餑——海蘭珠是莊妃的親姐姐,莊妃又是娜仁的發小,不問她問誰?

對於這個問題,娜仁是堅決不會漏半點口風的,海蘭珠是怎麼進的宮怎麼勾住了皇帝(其實這個形容並不妥當,因為根本就是皇太極自己發情去招惹海蘭珠的,但這個時候,這種事情當然是女人的錯),她在一旁看了個全場,但是,這真相說出來一定會炸鍋。娜仁也不想八卦海蘭珠,故此,凡有人問到此事,一定會被不著痕跡地引開話題,問問題的人很可能到最後都忘記自己當初想問什麼。

娜仁很明白,大家其實不過就是想知道這海蘭珠到底是個怎麼樣國色天香的美人,還是有什麼了不得的狐媚手段,居然“呼”地一下就飛上枝頭做了鳳凰。

別人不知道,娜仁知道,海蘭珠不是國色天香,更沒有什麼狐媚手段,隻不過,她是個純粹的小女人,正好跟皇太極這個大沙豬的扭曲程度嚴絲合縫而已。

她不是壞人,真不是。她也沒有刻意去勾引誰,她隻是一個被怪力摧殘得憔悴無比的弱女子,太渴望能有一個憐惜她、寵愛她的像山一樣的男人而已。

但,正如娜仁的結論——這樣的女人,這樣的心性,是根本沒有資格生存在暗流處處的後宮裏的。她有皇太極,沒錯,但是皇太極不可能天天泡在後宮裏陪著她保護她,而她這樣沒有半分攻擊力的女人,對她下手實在是太容易了。

目前為止,還沒有人看出來,低調無比地窩在永福宮裏的莊妃大玉兒才是這後宮裏真正的狠角色。後宮,其實不需要張牙舞爪地去戰鬥,低調、隱忍、謹慎、滴水不漏、半分錯處也不給人抓到的人,才能生存到最後並成為勝利者,大玉兒正是這種性格的代表人物,而海蘭珠,則是那個對照組。

懷揣著對海蘭珠不能用言語形容的同情,娜仁心情複雜地穿著華麗的大禮服,站在眾命婦的前排,參加了宸妃的冊封典禮。

年輕的命婦們還沒修煉出這種功力,但是,眾多人老成精的老福晉們(主要是皇太極的嫂子們),看了端坐在寶座上的宸妃一眼,就掂出了她的分量,雖然大家都麵無表情,但娜仁還是可以感覺到她們突然變得詫異和疑惑的心情。

大典結束後,娜仁沒有跟女人們說太多話,悄沒聲息地就坐上馬車飛快地溜走了。

她需要養精蓄銳,未來,多的是麻煩事兒呢。

“今天冊封大典,命婦們對海蘭珠是個什麼看法?”多爾袞抱著東青漫不經心地問,他躺在搖椅上晃來晃去,還不時把東青舉高了玩,東青咯咯大笑,手舞足蹈。

“大典上,大家都肅穆得很,還真看不出什麼來,不過我看,命婦們都有點……驚奇。”娜仁斟酌著語氣道。

“哦?驚奇?這話怎麼說?”多爾袞來了興趣。

“唉,這個……你想啊,一來就入主了東麵那一宮的人物,大家可不是想看看是個什麼了不得的美人兒……結果……”娜仁含糊道。

多爾袞心領神會,“嗬嗬……代善哥哥他們嘴上不說,其實心裏也是不讚同皇太極這麼做的……他簡直就是出爾反爾麼,自己說的要把東麵那一宮留給有皇子的人,結果呢?他怎麼就這麼肯定海蘭珠能生個兒子啊?”後半句話多爾袞沒說出來——都說“科爾沁出美女,可就是生不出兒子!”。他差點就沒管住自己的嘴——海蘭珠生不生兒子的他才不在乎,但是他不能咒他四嫂和大玉兒對不對?

娜仁失笑——男人八卦的勁頭一點也不比女人差啊!

“管他的,皇帝要寵誰,那是他自己的事兒。”娜仁撇著嘴不屑道,“而且我也不是科爾沁的人,跟咱們就更沒關係了。”

“就是,誰管他呀,叫他自己折騰去吧。”多爾袞表示同意。

“哎,聽說啊,皇太極還給那宮取名字叫‘關雎宮’呢。”娜仁接著撇嘴——皇太極的浪漫細胞還真是挺豐富啊,不過這宮的名字聽起來確實有點古怪。

“怎麼聽著那麼別扭?”多爾袞皺眉。

“唉,‘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麼!”娜仁譏諷道。

“就他還君子?就海蘭珠那個德行還淑女?他拽個屁文啊,顯擺他自己讀書多啊?”多爾袞哼了一聲,“海蘭珠,你看著,遲早她得成個禍害!”——這已經是他第n次下這樣的斷言了。

“唉,算了,不說她們了,咱們家的新溫泉莊子建好了,明天後天你都不用上朝,咱們帶上兒子去玩玩,住上兩天?”娜仁從背後趴到多爾袞肩膀上,甜甜地問。

“已經修好啦?太好了,我早就想泡溫泉了!”多爾袞大為興奮。

唉,後宮爭寵神馬的,跟他們基本上沒關係,大玉兒乃是宮鬥的第一流好手,用不著他們擔心。娜仁經過將近一年的休養,已經作好了準備再生個孩子,最近正在努力付諸實施中,這年頭,想保地位,就要多生娃,不想叫皇帝塞小老婆進來,更要多生娃啊!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清晨的深宮裏,大玉兒站在回廊下,遙望著掛著皇太極親手題的“關雎宮”牌匾的宮室,喃喃道。

早就已經沉寂在心裏的苦澀和恨意,再一次翻騰上來。

大玉兒冷冷地笑了——都說君王之恩不可長倚,她算是徹底體會到個中滋味了。皇太極,對姐姐,還真是上了心了,就是不知道,這份又是“關雎”又是“淑女”的愛情,能夠持續多久?

大玉兒很清楚,她自己落到這樣的境地,倒是有一半是自找的。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皇太極是不是以為她不知道他是聽了吳克善哥哥說的那個喇嘛的預言才非要娶她的?就算後來他愛她的貌,愛她的才,也是後來的事情了。當初他娶她,就並不是因為多喜歡她,隻不過是為了確保自己能當皇帝罷了——有哪個女人願意自己居然是這樣的角色呢?就因為一個坑爹的預言,她一個青春無敵美少女就這麼成了年齡足有自己兩倍的大叔的小老婆!這筆舊賬在心裏翻來覆去地倒騰著,想起來都覺得胸悶氣短。

就算他是帝王,世界上也總有他無法征服的地方,比如,人的心。

大玉兒再一次確認——她從來都沒有愛過皇太極,從來都沒有。

當初她的確認命了,逼迫自己努力去喜歡他,襄助他,取悅他,但,那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爭取更好的生活條件罷了,那始終不是愛情。

她承認,自己在出宮告密的事情上很不對,可是,誰叫他要殺多爾袞的?

多爾袞要是死了,娜仁和東青要怎麼辦?一邊是她初戀的情人和她最親密的姐妹,另外一邊是個既不年輕也不英俊還小老婆一大堆的所謂丈夫,她心裏的天平會偏向誰,不問可知。

事到如今,她知道自己麵前有一段很艱難的路要走,但她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說白了,她還是半點不愛他,不然她不會計較什麼年齡和相貌。當他咄咄逼人地問她那個關於呂布和董卓的問題的時候,她也沒想到自己對他的厭倦和憎恨來得那麼突然,排山倒海一般壓過來,叫她一時間心灰意冷。

貂蟬會選董卓還是呂布?那還用問麼?呂布年輕,英俊,有潛力;而董卓除了權勢之外,還有什麼?——而且,論人品,這倆人基本上是一個檔次。

就這麼著吧,他願意關雎就讓他關雎去好了,反正他也不過就是不寵她罷了,還能怎麼著?他還能殺了她不成?

大玉兒把目光移開,專注地欣賞著廊下嬌豔的花朵。

蘇茉爾端了茶水過來,憤憤地嘟囔著:“什麼‘關雎宮’,奇奇怪怪的名字,還是咱們‘永福宮’好聽,永遠有福氣!”

大玉兒看這她義憤填膺的表情,忍不住笑著搖搖頭。

身後傳來腳步聲,大玉兒回頭,迎麵而來的是貴妃。

蘇茉爾施禮道:“給貴妃娘娘請安。”

貴妃恍若未聞,遙望著關雎宮,用微微諷刺的語氣道:“聽說,這宮名兒,是出自漢人的什麼《詩經》?喲,咱們雄才大略的皇上,竟然改行做詩人了。妹妹,我算是服了你們科爾沁,養出來的女兒個個都這麼厲害,真叫人大開眼界啊!”

蘇茉爾偷偷睨了貴妃一眼,很是不悅。

大玉兒聽了,微微一笑,道:“多謝姐姐稱讚科爾沁,我猜啊,姑姑聽了一定很歡喜,因為她也是科爾沁的女兒啊!”

貴妃一怔,尷尬道:“呃……妹妹,我也隻是……私下裏牢騷幾句,你就別說給皇後娘娘聽了吧?”

大玉兒淡淡一笑,一臉誠懇,道:“您放心,我絕不會去跟皇後多嘴嚼舌,因為有些無心的話,經過有心的一傳,就會起風波。後宮裏,最要緊的是和睦相處,日子才過得舒心,您說對不對?”

貴妃忙道:“是啊,妹妹說得不錯。”

大玉兒挽住她的手,愉快地道:“時候不早了,一塊兒上清寧宮請安吧!”

蘇茉爾暗自一笑,低聲道:“咱們科爾沁的女兒,可不是厲害嗎?”

她們去請安的時候,已經是平時請安的準點兒了,陸續就有嬪妃進來,可是,大家坐在清寧宮裏,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那位新貴宸妃。

嬪妃們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因為,這已經是宸妃第三次來遲了!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宸妃……這是要鬧哪樣?

膽大些的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上首的皇後,哲哲麵無表情,端著茶盞但大家知道皇後這絕不是高興了。

大夥兒很識相,略微坐了坐就告辭了,哲哲緊繃的臉鬆下來一點,表情仍然很不悅。

“已經第三回了!”哲哲非常不高興地對大玉兒道:“她是怎麼回事兒?早晨的請安都遲到這麼久,莫非是仗著皇上的寵愛,得意忘形,在我麵前擺起譜來了?”

哲哲很憤怒——這簡直就是對她身為皇後的尊嚴的紅果果的挑釁!

大玉兒並不想說海蘭珠的壞話——後宮這地兒,言語是第一條要緊的忌諱,任你多高的位分,也千萬不能口沒遮攔,不然的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禍從天降了。

有些話,中宮之尊的皇後可以說,身位妃子的她就不可以(雖然她也覺得海蘭珠這種行為很不知趣很不給皇後麵子),因此隻是勸道:“姑姑別太多心,姐姐不是那樣的人。”

哲哲依舊不開臉,“你倒是什麼都往好處想,隻怕她……”

正說著,海蘭珠匆匆忙忙地進來了,大玉兒站起來迎接她,海蘭珠急忙向哲哲行禮,“給姑姑請安,海蘭珠來遲了,請姑姑恕罪!”

哲哲看她那個樣子,心裏不悅,沒說話。大玉兒看氣氛不對,趕緊打圓場,“姐姐素來身體弱一些,睡不大安穩,昨晚恐怕也是這樣,這才遲了吧。”

海蘭珠素來不善言辭,十分局促又找不到借口來解釋,此刻連忙就坡下驢,胡亂應道:“唉,是啊……姑姑恕罪……”

哲哲淡淡地道:“我瞧你紅光滿麵,想來身子比從前好多了。果然人逢喜事啊,連模樣、神氣都不同了。”

海蘭珠低下頭,聽這話中似有弦外之音,不敢搭腔,心中十分委屈。

大玉兒在一旁,低下頭,心裏微微有一些難過。

皇太極走進關雎宮寢殿,惠哥正好往寢殿外走,忙迎上行禮。

惠哥諂笑道:“請皇上安!皇上下朝了?”

皇太極朝寢殿內看去,看見海蘭珠微微顫抖的身影,仿佛在拭淚。他低聲問惠哥:“你主子怎麼啦?”

惠哥低聲道:“早晨從皇後那兒請安回來,就心裏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