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記憶我至今想起來都覺得觸目驚心,偶爾夢裏還能夢到那日的情形,醒來後心有餘悸滿臉淚痕。整整近二十分鍾狠狠的抽打讓我後背鮮血淋漓,後來是住在我家附近的奶奶聽到我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之後趕來,拚命把我護在身下,狠狠咒罵了父親一頓,父親這才罷休……我記得那一回,父親揚言要把我打死,說有我這樣的女兒讓他蒙羞。
我被父親打得奄奄一息,奶奶趕來的時候我已經昏闕過去。我被大伯接到他家住了一個多月,那一個多月時逢大姐中考完畢在家休息,大伯、伯母、大姐輪流照顧我,在他們的照顧下,我的傷痕才漸漸複原,不過背上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地方依舊留下了疤痕,至今未曾褪去。
因為這件事,大伯甚至和父親大吵了一架。大伯的性格和奶奶一樣德高仁厚,父親對我的區別對待讓他們對我報以深深的憐憫和同情,大伯甚至提出過如果父親嫌棄我、可以讓我過繼給他、他來撫養我成人的建議,但不知道為何卻遭到了父親的拒絕,為此父親還對他冷嘲熱諷,認為大伯是一個假仁假義之人。
父輩之間的種種嫌隙不是我這個年紀所能理解和體會的,我隻是隱隱覺得,大伯家的風光讓父親更加鬱鬱寡歡,而重病的母親也讓父親常年焦慮,因而幼小的我成了他發泄的出口。他很多時候並非不喜歡我,隻是不討喜的我太容易成為他情緒的導火索,讓他壓抑多日的情緒終於井噴式爆發。可即便如此,我依然把父親當做是我生命裏最重要的親人,我把原因都歸咎於自己,盡管偶爾心裏也難免委屈。
家鄉的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除了鎮上大伯家那棟格外醒目的洋房之外,這個小鎮二十來年幾乎沒有任何改變。早年新砌的青磚綠瓦房在一年又一年雨水的衝刷中日漸斑駁,曾經煥然一新的小學與初中如今也依然蒙塵看上去年代久遠。夕陽西下,小鎮被漫天的霞光鍍上了一圈金黃色的淡淡光暈,田野裏成片成片的稻因無人耕種而長滿了不知名的野草野花,住在山腳下的幾戶人家的屋頂上炊煙嫋嫋,夕陽中端詳著清澈見底的潘家河以及這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田園風光,我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不忍心讓即將到來的“暴風雨”破壞了我內心的這一片祥和與寧靜。
我在鎮上的水泥路上背著包慢慢走著,時不時有認識的街坊鄰居和我笑臉盈盈地用家鄉話打招呼,因為父親對我的嫌棄,導致家鄉人給我取了個粗俗的外號叫做“蠢婆”,這個外號延續至今。隻要我回到老家,總有人會這麼喚我,喊著喊著曾經鄙夷恥笑的成分漸漸隨著歲月淡去,倒是平添了一份親切及鄉土之情。
前麵空曠的馬路上停了一輛嶄新的黑色轎車,轎車的外形大氣而典雅,看上去似曾相識。
我正詫異到底是鎮上的誰購買了如此奢華的轎車之時,車門突然大開,從車上下來一個身材修長、衣冠楚楚的男人。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刑風。
他怎麼會出現在潘家小鎮上?這太奇怪了。
而且,他正笑意盈盈看著我,看上去仿佛是在這裏等我一般。我詫異不已,快步走上前去,充滿疑惑地望著他,他也望著我,率先對我說了一句:“嗨,小書我們又見麵了。”
“刑先生你……?”我問道一半,突然想他不會是故意在這兒等我吧?難道小雪告訴了他我要回家的事情?這麼一想,我故意板起了臉,表現出一副非常不悅的模樣。
即便我表現得很淡漠,他臉上表情卻始終沉靜,他緩緩說道:“早就聽說過潘家小鎮的風景如何宜人,今日一見,果然是別有韻味。”
“你在這裏幹嘛?”我無禮地問道。
“考察風土民情,最近政府打算在全省範圍內大力推進旅遊業的發展,所以我四處走走,考察一番,看看有沒有適合開發的旅遊項目,我覺得這裏不錯。”刑風笑著說道,理由竟然天衣無縫。
我頓時一愣,心裏大為所動。身為潘家小鎮的兒女,每一個人都渴望如此風景優美的家鄉能夠有朝一日成為著名旅遊景點,可是實現的機會卻近乎渺茫。這些年屢屢有考察團前來潘家小鎮考察,但後來都不了了之。如果刑風真有這樣的想法,倒是令我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