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場,我怯弱不敢多言,默默地盛了一碗飯,夾了少許菜,坐在一邊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奶奶見狀,拿了個小碗在各個盤裏分別夾了些菜,端過來放在我的邊上,柔聲督促我盡管吃別客氣。此時,父親又慍怒地看了我一眼,我慌忙低下了頭,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因為有刑風在場,父親又摸不準我和他的關係,因此並沒有當場訓斥我。刑風很認真地谘詢著大伯和父親關於潘家小鎮的人文曆史,似乎真的抱有開發潘家小鎮為旅遊區的想法,還說已經和鎮上的幹部接洽過這方麵的事宜,這讓大伯和父親都格外地欣喜,三個人推杯交盞,我買來的兩斤白酒很快就喝光了。奶奶又把自己親手釀造的米酒拿出來開封,給他們三個人倒上。
等到他們吃完飯,天已經全黑了,大伯和父親臉上都呈現出微微的醉態,刑風的臉也微微泛紅,但是神智望上去依舊清醒。大伯盛情邀請刑風去他的新房裏入住一宿。於是,我隻能跟著父親回了家。
刑風大概察覺出我和父親之間的疏離,他試探性地問我:“小書,要麼你也去你大伯家住一晚?”
“不了,她家裏有房間可以睡。”父親沒有等我回話就斷然拒絕了
“天色太黑,要麼讓蠢蠢在這兒和我一起睡。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你也喝多了。”奶奶開始幫我說話,故意擺出了一副長輩的架勢。
父親對奶奶還是有些膽怯的,他見奶奶執意護著我,於是悻悻地說:“媽你都不知道她在外麵幹的那些事兒!算了算了,今天就不說了,明天一早讓她回家,我在家等著!”
父親煩躁地擺了擺手,隨即和大伯還有刑風一起相互攙扶著離開了奶奶家。房間裏一時安靜下來,我和奶奶對視了一眼,奶奶一臉慈祥地說:“咱們再吃一點,我看剛才你也沒有吃飽。”
或許是從小到大過於懼怕父親的威嚴,每每他在場的時候我都是高度緊張,連飯都不敢多吃。奶奶早就瞧出來了,所以才留我過夜,為的就是讓我多吃點飯的同時,免受醉酒的父親的責罵。
我心裏為奶奶的疼愛而感動,於是又快速扒了一碗飯之後,搶著幫奶奶收拾了碗筷,洗好,和奶奶一起泡了腳,然後和她一起睡覺。
奶奶一年比一年老了,可是對我還是一如既往地慈祥。這一晚,我陪著她聊了許多家長裏短的事情,也談到了我爸媽。奶奶勸我凡事往開了想,也別去怨我爸,我爸這一輩子有著太多委屈。
我一一點頭答應下來,後來,我在不知不覺中睡去。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靳言。在夢裏,他穿著潔白的襯衫和牛仔褲,拉著我沿著潘家河的河堤不停地奔跑,我們邊跑邊笑看似無比幸福,跑著跑著,我卻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跌落在了潘家河裏,河水瞬間淹沒了我,我在一片冰冷的河水中掙紮,猛地看到了沈紫嫣陰沉的臉,她和靳言手拉著手麵無表情地望著我,他們旁邊站著的那個短發女生正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
我從夢中驚醒,一下便坐了起來。奶奶被我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我說我做了噩夢,奶奶隨即嘴裏念念叨叨了說了幾句什麼咒語,然後在我的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說:“好了,沒事了,祖宗會保佑你的,”
我點了點頭,再次躺下來閉上了眼睛,可是這一回卻許久沒有睡著,因為擔心奶奶著涼,我不敢翻來覆去,隻能眼巴巴在心裏盼著天亮,可是一想到父親的話,我又恨不能天亮不要到來。
可是,該麵對的怎麼樣都逃不過。清晨一早,當我起床的時候,父親已經麵色鐵青坐在奶奶的堂屋裏等著我了。
“爸爸,你這麼早就起來了?”我用家鄉話怯生生地問道。
“你還好意思問,你看看現在都幾點鍾了?”父親說完,拿著他那個破舊的手機在我麵前晃了一眼,我壓根沒看清楚是幾點鍾。
“對不起。”
“回來也不先回家看看你媽媽,就知道跑你奶奶這兒蹭飯,我怎麼有你這麼不孝順的女兒?”父親忍不住又數落了一句。
“我讓她來找我的,我眼花穿不了針線,讓我孫女來幫我穿一下。”奶奶在一邊幫我幫腔。
“媽你就愛慣著她!你都不知道她在外麵都幹了些什麼!小畫打電話過來告訴我,她好好的圖書管理員不做,跑去娛樂城裏幹些不三不四的活兒,還和一個小混混偷偷跑出去好幾天,電話也不接,人去哪兒也不知道,我差點以為她死在外麵了!”父親邊說著,便惡狠狠地瞪著我,那副氣急敗壞的語氣讓我心裏的委屈無限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