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還一度劍撥弩張,韋莊的態度今天如此之快就軟化到這個地步,已經很有些出乎楊小寶的意料了。但是轉念一想,楊小寶覺得這種轉變也可以理解:韋老頭子畢竟是幾十年大風大浪過來的,胸襟眼界遠比一般人要開闊高遠得多,就算氣頭上一時發了急,過後冷靜下來,也能很快想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這樣的結果當然也是楊小寶最想看到的。如此一來,他和韋家的默契合同又可繼續履行下去了——不管在公在私,對韋家也好對他自己也好,都是好事情。
到了醫院,吳元慶領著楊小寶坐電梯直上了住院部的頂層。這裏整層樓都被清空了,專門用來隔離收治要犯高四海,大批荷槍實彈的便衣在樓道兩頭駐守警衛。
到了高四海所住的病房外麵,楊小寶通過房門上的觀察孔往裏瞥了一眼。
他看見高四海正半躺在病床上看電視,兩隻手腕纏著厚厚的紗布,腳腕上打著點滴。他的臉色看起來還好,應該是恢複得不錯,神態也很悠閑。
甚至在看到電視劇裏的搞笑情節處,高四海居然還會時不時笑出幾聲來。要不是他的兩隻腳腕上銬著的腳鐐暴露了他的要犯身份,簡直都要讓人以為這個貌不驚人的老頭子就是那種沒事就來醫院住著養老的、人畜無害的退休老幹部。
“怎麼樣?你看他這德性,是不是還是很牛逼?”吳元慶朝著病房裏麵的高四海努了努嘴,含笑說道:“你說,這老頭子的心是不是真夠大的?人都這份兒上了,還是該吃吃,該睡睡,該笑笑。”
“這不叫心大。”楊小寶笑著搖頭,“有個成語叫啥來著?對了,叫‘有恃無恐’。”
吳元慶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就品出了這話裏別有意味:所謂“有恃無恐”就是吳元慶手裏還有牌,所以並不擔心自己的下場。而且這張牌一定很不小,對華國政府對韋莊都很有用處,足以交換到他的人身自由——這個新發現就跟原先預想的不太一樣了。
韋莊和吳元慶原本都以為高四海身上並沒有什麼油水,說到底不過是一個黑惡社團的頭子,不可能關係到國家大計。即便他還留有一筆數額巨大的海外資產也可以算是油水,但是對於韋莊和吳元慶這種人物來說,錢這個東西並沒有多大的意義。正因為出於這樣的考量,韋莊才會迫不及待,等不及審問高四海就派來吳元慶過來滅他的口——隻有後患而沒有價值的要犯,當然是盡快做掉的好。
然而到了此刻,楊小寶卻很明白給出了暗示:高四海並不是沒有價值,隻是你們沒有本事挖掘出來。吳元慶的一對三角小眼兒在鏡片後麵閃閃發亮,意會地點了點頭,叫來負責看押高四海的便衣隊長,問他道:“昨晚審問過犯人沒有?”
“問過。”
“問出什麼沒有?”
便衣隊長露出了苦笑,有些納悶地撓著頭:“這個老頭兒古怪得很,有些事情,比如說這些年他指使黑惡社團份子在國內幹過的大案子,我們還沒問到,他都一五一十地詳細說了。但是一提到二十年的中州滅門案,他就一句不肯提了。再問他在南洋那邊是怎麼起家的,他也是半個字都不肯透露。我沒有您的許可,也不敢擅自對他上手段。其實吧,我覺得”
“你覺得就算上手段也不一定有用,對吧?”吳元慶笑問,所謂的上手段其實就是刑訊逼供的委婉說法。
便衣隊長點了點頭:“我是這麼覺得的。我手裏辦過的厲害角色多如牛毛,像那種一進來就咋咋呼呼,牛皮哄哄的人物其實是最好弄的,這號人心裏邊兒虛得很,就隻能靠紮勢子唬人。”
他指了下病房裏的高四海,搖著頭苦笑起來:“但是像這個老頭子這樣不急不燥,好吃好睡,不裝逼不咋呼的角色,那就很難弄了。他心裏邊有底氣,有定見,一般的手段肯定是不行的。問了一個整晚上,他是以前的事情大部分都說,往後的謀劃絕口不提。國內的事情基本都交待,國外的情況半句不吐。”
楊小寶和吳元慶對視一眼,兩個人都笑了:這個老頭子有點兒意思,交待的都是華國政府執法機構掌握了的陳年舊事,真正有價值的、關於南洋那邊的情況是半個字不吐露,明顯是想留著做籌碼了。
吳元慶示意了一下,便衣隊長打開了病房的門。
“你不用留在這了。”進病房前,吳元應擺了下手,示意便衣隊長退下,“你準備一下押解,要犯今天可以出院了。”
“是。”便衣隊長答應著,遲疑了一下:“其實吧,我覺得就算這老頭子再怎麼頑固難弄,咱們還是能有法子撬開他的嘴——審訊專家可不都是吃幹飯的。實際上最大的難處是咱們缺少必要的信息,連向他提問都不知道該怎麼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