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了出去。
在寂靜的公路上疾馳起來。
——她這樣,任性的女人嗎?
江慕水小臉白了白,想要感性,心髒卻已經理性到了堅硬的程度,她開了車窗,紮好的頭發沒有被吹得很亂,她清冷道:“去高鐵站。”
高鐵站?
淩晨三點多,高鐵站的確是四通八達,但去那裏做什麼?
殷莫霞不敢多想,畢竟此刻事情還很有可能有變故,直接滑到右轉車道去了高鐵站的方向。
“你怎麼現在就要走?一點兒準備都沒有?”
她小臉冷冷的,“現在不走以後不還是要走嗎?我是這件事的執行者,你和殷莫北,無責任一身輕,等到這件事平息過後還是會想辦法處理我的。與其那樣,我現在自己走不是更好?”
殷莫霞撇了撇嘴,“話是這麼說沒錯。”
但是——
“慕水,你知道我舍不得你,雖然我逼你做了那麼多壞事,還告訴了你那麼多你不想知道的,但姑姑還是,很舍不得你。”
“你最舍不得你自己,”江慕水毫不留情地冷冷回敬了她一句,看了一眼路標,提醒她,“左轉。你連你的女兒都放任不管,讓她成了輕度自閉症,你還會舍不得別人嗎?你隻不過,是在我身上看到你自己的影子,才有了幾分同情罷了。”
被狠狠揭穿了的殷莫霞,這下臉上火辣辣的很難看。
她張口就要反駁“”
“不過你怎麼樣對我無所謂了,姑姑,”江慕水突然開口,叫了她一聲姑姑,“對陌生人不太好是正常,但瑩瑩是你的女兒,她心性單純,記得不要將她教壞了。”
聽見這一句,殷莫霞再大的怒火都瞬間平息了,握著方向盤的手,都有些抖。
“這些不用你說,她畢竟是我女兒!”
那樣就最好。
高鐵站其實離公寓很近,不到二十分鍾,就到了。
殷莫霞見江慕水拎著行李下車,也忍不住“嘖”了一聲,跟著跑下去,蹙眉跟著她,在背後隻聽見滾輪咕嚕咕嚕的聲音,殷莫霞緊跟上去大聲問道:“總得跟我說你去哪兒吧?去帝都?還是你去哪兒?說一聲啊你!!”
江慕水走得虎虎生風,步履極快。
寒風刮得她耳朵有些痛,她卻害怕再慢一點兒,自己就後悔了,那顆好不容易冷硬下來的心,就又軟了。
“江慕水”
“別跟著我。”
“江慕水!”
“別跟著我!!”
她大喊了一聲,嚴厲的嗓音逼退了所有人,她邁進玻璃門裏麵,過安檢,去檢票口,將殷莫霞徹底甩到了身後。
她走了。
她真的要走?
隔著一扇玻璃門,殷莫霞心急如焚,卻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著急,底價已經拿到了,她也走了,沒什麼要緊啊,她怎麼就那麼焦躁呢?
一個年輕的女人,走得那麼遠,銘城又再也沒有親人了,多孤單?
門外的女人張了張嘴,想囑咐幾句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舌尖抖了半天,咽下一口口水,隻能看著她不知進了哪一個候車室,人,再也看不見了。
淩晨四點。
一輛車緩緩地從銘城開出,目的地不明。
江慕水隨便買了一趟車的票,上了車,坐在深夜的空席上,看著鏡子裏臉上沒什麼血色的自己,告訴自己,這就是一次簡單的出差,是的,她不是出走。
看,她身上穿著職業裝呢。
或許去參加一個會議,打一場官司,她,就會回來了。
她假裝自己,在銘城還有家,她還有回去的理由。
可是車票,過了這一段就會作廢。在她的計劃裏,那個南方的小城路程輾轉,旅途又漫長,去了,她終將是打算一輩子都不回來的。
後半夜,江慕水靠在座位上,睡了一覺醒了。
她看著鏡子裏那個陌生的自己,孑然一身,衣服也那麼單薄,小小的行李箱裏,除了證件和幾件內衣之外其餘的什麼都沒有,她突然就意識到,自己在銘城是真的沒有家了,她這一次出來是不會回去的,也不能回去了。
突然之間,車廂裏就傳來了一陣哭聲。
像是突然爆發出來,又猛地抑製住了,來自車廂右前方,第四排的那個位置。
纖小的身影緊縮在車窗前,眼眶哭到紅腫,她卻緊緊捂著自己的嘴,肩膀劇烈聳動著,伴隨著車廂咣當咣當寂寥的聲音,一路將淚水灑在了遠行的路上。
沒有人知道她在哭什麼。
隻有人聽得出那哭聲悲痛。
痛中又透著幾分孤單,那孤單,好似要,貫穿一個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