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傯沒回頭看,他單肩背著包,手緊緊地握住了揣在風衣兜裏的手機,僵硬地往前走,隻怕康以馨反應過來,從後麵叫住自己,讓他給她看看手機的已刪除照片有沒有清空。
康以馨今天簡直瘋了,孔傯根本不明白,自己不過拍幾張她侄子和她老公學生的親熱照,她那麼激動幹嘛,一會兒要死一會兒要活的。
大概是最近她精神太差,侄子是個同性戀是壓彎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吧。孔傯想,早知道下車走近了再拍,不讓她看到了。
自從日本回來,康以馨就不對勁,渾身帶著一股神經質的氣息。那晚她到家裏已接近十一點,孔傯正坐在客廳玩遊戲,抬頭便見康以馨形如枯槁,麵容憔悴,妝都沒化,眼睛腫著,眼袋下垂,看著是哭了整整兩天了。
聯想到自己生日那天,他爸給他打電話說康以馨病了的時候粗啞的嗓音,孔傯心理百分之九十九確定,他爸出軌了,他媽是去日本捉奸的。
仔細想想,他爸出軌也是有跡可循的,他爸在東京做客座講師那麼久,才回國幾次,康以馨獨身去東京的次數是他爸的好幾倍。很顯然,對於他爸來說,這個家已經沒那麼重要了,不然怎麼親生兒子被逼著轉學,他爸屁都沒放一個。
孔傯不是不關心他媽,也不是不想跟她同仇敵愾,是康以馨自己沒給他機會。
康以馨回來那天,孔傯追問她好幾句,奈何康以馨大約是怕傷害到他,一直避而不答,連他的眼睛都不敢看就上樓了。第二天早上,他起床見家庭醫生的車停在樓下,上課之前路過康以馨臥室,進去轉了一圈,果然看見放在床頭放著兩瓶新開出來的氯美紮酮片——康以馨以前常吃的抗焦慮藥。
接下來幾天,家裏氣壓很低,本來孔傯心頭就懸著轉學的事,還一直看見康以馨擺出那張半死不活又死憋著不說的臉,他快煩透了,心說反正看她這狀態不像是能處理正事的,便索性賭氣搬到酒店住了。一是想放鬆,二也是想刺激刺激康以馨,讓她趕緊運作起來。別讓兒子轉到A大才是正事!
在酒店這幾天,一開始沒人找他,孔傯還以為轉學這事兒算不了了之了,畢竟他查遍了網上,也沒見過D大轉A大的先例,國內大學又不比國外大學,D大和A大還不在同一個省,學籍哪是這麼好轉的。
直到今天早上,導員給他打電話,讓他去填表,孔傯才急了,心急火燎趕回了家,本想等他媽回來,沒想到他媽今天沒上班,恰恰好好在家裏,這是孔傯今天碰到的第一件好事。
第二件好事則是拍到了梁崇和寧亦惟的照片。
孔傯走到了圖書館台階旁,先頗有些心虛地回看了看,又拿出手機,慢吞吞把刪了的照片全恢複了,上下翻找,挑了幾張看不見梁崇臉的,重截了個圖,把拍攝信息去掉了,康以馨這麼激動地讓他刪照片,想必是為了親侄子,那挑選一些不露出梁崇的臉,總該行了吧。
選完照片,孔傯又靜音播放了拍的那段五秒的視頻,從小仰慕到大的表哥竟然和寧亦惟攪在一起,他簡直惡心得想吐,但興奮也擋不住,他想這應該算是上天看不過眼孔深豐和梁崇對寧亦惟的偏心,而賞賜給他的禮物。
看著照片,他忍不住低著頭笑了笑——難怪了,難怪梁崇那天對他說什麼“你再碰寧亦惟一下”“沒有孔深豐,你算什麼東西”,原來是這種親密關係。
夠好笑的,說他“算什麼東西”,那寧亦惟不一樣嗎,沒有梁崇,寧亦惟又算是個什麼東西?一條會傅裏葉逆變換每天顯擺自己懂得多愛裝逼的低等窮狗罷了。
孔傯打開郵箱,看了看以前幫崔菏通知組會時存在聯係人裏的課題組師生名單,唇角無法控製地翹起來,想象著課題組成員們收到這封郵件時的表情。寧亦惟不是要跟著他爸讀研麼,不是把他擠轉學了麼,那就在課題組好好待著吧。
他靠在圖書館台階的牆邊,切了個國外代理,上網買了個新郵箱登陸了,把師生名單複製到收信人中,想了一會兒,刪除了寧亦惟和孔深豐,擬了一個十分聳動的標題。
還沒寫內容,孔傯眼前突然閃過康以馨方才那張歇斯底裏的臉。
他停下了手,看著手機屏幕,頓了一會兒,切到短訊界麵,給康以馨發了一條“媽媽,對不起,我是因為要轉學了太難受,所以太衝動了”,才又切回了郵箱,繼續編輯他的寧亦惟爆料郵件。
康以馨在車裏歇了許久,手機屏幕亮了,她拿起來,看見孔傯給她發的短信。
她給孔傯的備注,還是“寶寶”。她讀了幾遍短信,或許是精神過於分散,沒法集中,明明是簡單句子,每個字都認識,但總沒法把話組合起來,盯著屏幕看了許久,她才反應過來,孔傯在道歉。
康以馨不知道該回什麼,想了片刻,她給孔傯發:“以後要有禮貌、知分寸,不可再說髒話、做不正大光明的事。”
孔傯可能在還書,沒有看手機,過了好一會兒,回複的信息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