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贏問:“什麼?”
方浣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好了,別聊天了,我困了,我要睡覺了。”
周唯贏往床的一邊挪動了一下,拍了拍空的半邊,說:“來,跟我躺一會兒。”方浣瞥了他一眼,周唯贏現在不輸液了,看上去精神也好了很多,除了不能正常吃飯之外,其他均無大礙。周唯贏還在盛情邀請方浣,方浣擦了擦手,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側躺上去,窩在周唯贏的懷裏。
周唯贏好久都沒有摟過方浣了,懷裏鮮活的身體讓他一下了有了久違的充實感。他收緊了手臂,說:“其實很多事情你也沒必要瞞著我,我這麼大的人了,還能讀不懂空氣麼?我現在還需要等什麼檢查?是不是情況不太好?”
“沒有。”方浣說,“……醫生隻是想排除一下可能性,並不是情況不好的意思。”
“那你就更沒必要顧左右而言他了。”周唯贏笑道,“方浣,我這幾天想了很多事情。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好像長這麼大,第一次想到了關於‘死’。”
方浣用手指輕輕掐了一下周唯贏的胳膊:“你說什麼呢?不要想這種不吉利的事情。”
“我可是個唯物主義者,我覺得這是能夠聊的事情,你沒必要太慌張。”周唯贏像是跟方浣講睡前故事一樣,語氣平穩柔和,“我這種年紀其實已經經曆過很多死亡了,有家人也有朋友。很多人都說成長最大的收獲是擁有了被時間淬煉的可以去麵對死亡的心境,以至於不會被死亡擊垮,我好像不這麼認為。我小時候家中老人離世,我都是沒有什麼感覺的。自己慢慢長大,人到中年再去經曆死亡,感受是完全不同的。我想可能是因為終於在某一天看清了一個事實,就是這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無論他跟你關係好或者不好,他都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每當想起這個,雖然勸自己看開,多少還是會有些惆悵。”
周唯贏的手掌在方浣的肩膀上輕輕撫摸,繼續說:“海德格爾認為,人是向死而生的,我認為有幾分道理,好像這樣一想,那種抗拒的心理就會消減很多。”
方浣說:“你不要跟我講哲學,我不學哲學。”
周唯贏說:“你怎麼可能不學哲學?藝術本身就是一種哲學。”
“哲學是春暖花開。”方浣說,“而我眼前是糧食和水。”
周唯贏忽然說:“醫生是不是在查我有沒有癌症?”
“你……”方浣語塞。
“我什麼我?”周唯贏說,“我看過那麼多爛俗劇本,再沒有點聯想能力?方浣,你別傻了。”
方浣驚呼:“你怎麼能這麼坦然?”
“不坦然能怎麼樣呢?”周唯贏說,“你也別太看重這個事兒了。”
“你說得輕鬆。”方浣吐槽,“要真給你確診了,你到時候死不死的兩腿一蹬兩眼一閉耳根子清淨了,我呢?我怎麼辦?”
周唯贏說:“你可以傷心難過幾天,然後幫我把後事辦一辦,我名下的財產都歸你。從此你可以去過逍遙自在的生活,也許還會遇到一個很愛的人。如果能有那麼一個人陪你走過餘生,我也會很開心的。”
他說著說著,感覺懷中的方浣發出很細微的聲音。他叫了一聲方浣的名字,方浣沒有應答,他摸摸方浣的臉,手指沾上了液體。
“方浣?”周唯贏說,“怎麼哭了?我沒有說什麼別的吧?”
“你還想說什麼?”方浣哭道,“後麵的事你都給我安排好了,我還能說什麼?周唯贏,你沒有心!”
周唯贏低頭吻了一下方浣,方浣繼續哭著說:“你好討厭啊,隻會把我往外推。我怎麼可能會喜歡別人?我一輩子都不會忘掉你的,嗚嗚嗚嗚……”
這種誓言一般的承若周唯贏聽著雖然感動,可如果真的發生那樣的意外,他完全不希望方浣過於沉浸在痛苦裏,一生都活在他名字的陰影之下。方浣還年輕,他還有無限的可能,現在就把這樣的話說死,周唯贏不是質疑方浣是否會做到,隻是這樣對方浣來說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