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不夜城景色,需得描繪一番十二夜宮。
世人隻道不夜城城主居住之地必是紅牆金瓦、雕梁畫棟,殊不知秦、樓五族當年修建這十二夜宮時克勤克儉,一應灰磚灰瓦,低調質樸,頗重依山傍水、寧靜致遠的自然之景。
十二道宮城鱗次櫛比,憑地勢修建,俯瞰狀似月牙,細分星羅棋布。囊括五湖一池,奇花異樹,宮城之廣,可仰觀風雲日月,近賞樓台亭閣,不拘一式。
清灰色調,暗合素雅寡淡乃至無欲無求的仙家風骨,殿宇肅穆,旁推恢弘大氣乃至自強不息的先祖遺誡。
無憂一路走走停停,拾級而上,穿花拂柳而下,竟被眼前壯美之景唬得一驚一怔。她一個鄉裏來的小姑娘,哪見過此等場麵。
破曉時分三宮響徹雲霄的晨練之聲仍環繞耳畔,經久不絕,可她隻能窩在一群嬤嬤的廚房裏打打下手,這當口逃了出來,繞了一個多時辰還沒繞去藏書閣,大汗淋漓,登時煩躁不已,咕噥道,“我看這夜宮蓋得過幾百個七裏鄉了,這樣繞下去豈不是得繞到天黑……”
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橋階上,托腮發呆。
“擅自出逃,我看你呀,想一輩子待在隅中燒火做飯了。”
熟悉的女聲瞬間抓回了無憂飄到九霄雲外的思緒。
她抬頭一看,立馬瞠目結舌,吃吃道,“師,師傅…”隨即一個機靈站起來低頭不語。
“把你留在隅中養半年傷是我的意思,背地裏盡管罵我便是,可別再笑話你盧師叔了。”話說莫同憶這廂剛從藏書閣折返,歸途偶遇躡手躡腳,一副鬼頭鬼腦打著小算盤的無憂,心想自石室盤問一事後還沒正式見過自己的徒弟侄女,一番喜悅,玩性大發。
“徒弟不敢。”無憂嘟著嘴,回想起石室那天莫同憶凶神惡煞的嘴臉,心有餘悸。要不是那塊璞玉,她恐怕早被當成魔教妖女殺死了。
“怎麼,還怕我?”莫同憶恍然,轉念道,“你見識過趙平的手腕,心裏清楚生死門狂徒有多陰狠,我那番審問你,亦是不得已。”
無憂微點了點頭,依舊不敢直視莫同憶那雙眼睛。
按理來說,美人之眼,如剪水,如秋波,婉轉柔情。可她莫同憶的眼眸,卻總蘊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淩厲。倒也難怪,莫家長姐,凡事親力親為,大風大浪,生死離別經曆得多了,眼神就變了。
“我還沒問過你,這十幾年來,是誰撫養了你?”莫同憶剛開完口便後悔不已,她護侄心切,急不可耐,企圖從無憂身上了解些什麼,可眼下哪裏是個適合促膝深談的地方!萬一被旁人聽了去……當下柳眉深鎖,隻聽無憂說,“我從小和三水爹爹生活在七裏鄉,直到幾個月前他被人燒死…我……”
淚珠未落,聲卻哽咽。
莫同憶深歎了口氣,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都過去了,既然是過去的事,就別再想了。好好活著,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說罷心想“三水”二字定是取於“清”,一清啊一清,你藏了那麼多年,一個人承受了那麼多,最終卻沒落個好下場……鼻子一酸,眼眶亦是濕潤。
“師父,”無憂驀然抬頭注視著她,似有事相求。
莫同憶登時了然,微笑道,“有事你就說吧。”
“我爹的那塊玉…能不能還給我…”無憂頓了頓,十分懇求又說,“那是他唯一留給我的東西了……”
莫同憶思索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無憂忙不迭緊緊抓住莫同憶的雙手,眼看著要“噗通”跪下去。
“你這孩子,”莫同憶見她一臉可憐樣兒,嗤笑道,“師父剛才跟你鬧著玩呢,你午後來我房裏取吧。”
無憂立馬由悲轉喜,連忙點頭應道,“好,好……”
師徒二人如此閑聊了一番,越來越多的弟子陸續上了僻靜的月池短橋,朝氣蓬勃,有說有笑。
道是晨練解散,到了吃飯時候。
無憂見清一色的雪青道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麻衣裳,一陣難過,忽然想起了自己還要去藏書閣聽樓師兄講課,急問莫同憶道,“師父,我迷路了,快告訴我怎麼去藏書閣吧!”
莫同憶瞧她焦急若此,二話不說從來往的弟子中揪出來一個人。
無憂定睛打量了該人幾眼,麵相普通,身材健碩,笑起來極是樸實,不待她開口,莫同憶便說,“江河,她是你師妹,迷了路,將她帶去藏書閣吧。”
喚作胡江河的該人點頭如搗蒜,向莫同憶作揖說,“是!師父,”而後對無憂笑笑說,“師妹跟我來吧,藏書閣離月池還有一段距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