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伯公緩緩站起身來說道:
“既然拿出了秋荻的古琴,那我就為他彈奏一次這兩首他生前最鍾愛的曲子,送他一程吧!”
聽他這麼一說,雲歸遠立刻先一步起身,走到桌子邊,將古琴擺好,然後在桌子前放上一個合適的凳子,攙扶著伯公坐到了凳子上。
一間陳舊的木屋,一張斑駁的方桌,一架充滿古典韻味的酒紅色古琴,一個耄耋之年的長衫老人,當頭發花白的伯公坐到桌前,那就是一幅引人入勝的畫麵。
本來還熱鬧非凡的院子內外,一聽說伯公要彈奏古琴,當即就變得安靜下來了,不少人圍在門邊看著伯公,就像一群學生在等待先生的淳淳教誨一般。
坐到古琴前的伯公,那氣質立刻就變了,坐在下麵閑聊的時候,他就是一個和藹可親的鄰家老爺爺,可是此刻,坐在古琴前的他,就像一個飽學之士,一個博古通今的先生,一個充滿儒雅之氣的藝術家。
琴聲未起,意境就已經出來了,所有人都莫名的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尊敬,以及一種莫名的期待感。
盡管在場的人其實沒幾個懂得古琴,可是這樣的氛圍卻讓他們產生了一種敬畏之心,連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的,生怕破壞了這個氣氛。
伯公眼睛看著古琴,似乎想起了很多曾經的往事,他緩緩的伸出一雙枯枝般充滿皺褶的手,輕撫了一下琴身,然後陷入回憶般的說道:
“記得我第一次教秋荻彈琴的時候,應該是四十多年前了,那時,他還隻是一個幾歲大的孩子,沒有學過琴,也不知道古琴的曲目,更不懂曲目所包含的故事,可是,聽完我彈奏,他卻能簡單的說出了琴音所表達的意思,雖然有些含糊,但已經令我無比驚訝了。”
“當時,我就知道,他的天賦異於常人,後來,他學會了我所能彈奏的所有曲目,而且熟練程度甚至超過了我,唯一欠缺的就是心境,可惜,為了生活,他漸漸變得忙碌起來,忙得已經很少有時間坐下來彈琴了。”
“忙忙碌碌……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也不知他在家裏又彈奏過幾次呢?”
說到這,伯公抬起右手,隨意的從琴弦上輕輕劃過,古琴隨即響起一陣令人悵然的琴聲,讓人莫名的唏噓。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可是腦中都自然而然的浮現出一個先生帶著一個孩子學習彈奏古琴的畫麵,溫馨中帶著幾分傷感。
說到這,伯公也不再繼續說話,而是盡量的坐直了身體,然後收斂心神,雙手才慢慢的放到琴弦上,那動作竟是如此的充滿一種儀式感,令觀看的人都不禁站正了身姿,表情充滿了虔誠。
當他枯瘦的雙手彈到琴弦上的時候,琴聲就開始悠然的響起……
先是彈奏了一曲《酒狂》,曲調有舒緩到激揚,似乎就像一個喝酒人在一點點的進入酣醉狀態的過程,高潮部分就仿佛喝到情緒高漲的時候,指點江山,高談闊論,將新增鬱積的情緒一下子都釋放出來了一般,確實展現出了一個喝酒之人的酒狂之態。
一曲結束,伯公稍作停頓,醞釀好情緒之後,才又接著彈奏《漁樵問答》,這首曲子的曲調相對比較淡雅,平淡的琴音中,讓人似乎置身於山水間,悠然自得,卻又曲意悠長,表現出了幾分飄逸灑脫的格調。
一時間,恍若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了,隻有那悠揚的琴聲在山村裏飄蕩,激揚時令人振奮,舒緩處,讓人陶醉。
無論是聽懂的人,還是聽不懂的人,都莫名的沉醉到了樂聲之中。
兩首曲子彈完,伯公的雙手就靜靜的停在琴弦上,琴音已經完全停止,可是,剛才的琴聲似乎還在每個人的耳中回蕩,良久,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好半晌之後,還是陸望晴先帶頭鼓掌,其他人才跟著熱烈的鼓起掌來。
伯公依然坐在桌前的凳子上,看著眼前的古琴,等掌聲停下之後,他才緩聲說道:
“古琴我自己家裏已經有了,而我大概也彈奏不了幾年了,這架古琴我帶回去意義不大,看著反而容易觸景傷懷,既然這裏就陸老師會彈奏,不如就送給陸老師吧!”
“歸遠的師父,也就是你的師父,他不在了,就當是給你們留下的一個紀念,我年齡大了,可以不要那麼多回憶,可是,你們還年輕,卻需要時時銘記,他曾經給予歸遠的那些教誨,在遇到難以解決的問題時,就靜下心來想一想,若是師父在,他會怎麼解決呢?”
伯公開口,許采薇自然也是沒有意見,就順口說道:
“伯公說得有道理,那就送給歸遠和晴兒,留個念想吧!”
雲歸遠和陸望晴幾乎同時站起身來齊聲說道:
“謝謝師祖,謝謝師母!”
許采薇淡然道:
“都是一家人,謝什麼呢,說謝謝就顯得見外了,秋荻在的時候,就把歸遠當成自己孩子一樣的對待,雖然晴兒剛來不久,但是大家也都把你當成自己人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