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總得有人開口問,楊堪爸喝了口濃茶,“你跟喚林想好了?”
“想好了,沒想好怎麼敢回來呢。”楊堪搓著手心,電爐還是不像火爐那般暖得快。
楊堪和喚林的事情,楊堪媽早就沒了主意,哽咽道,“你倆現在…是覺得好…以後有沒有想過這得多大的代價啊…”
他們這兒靠近江邊,江風吹得嗷嗷直叫,楊堪站起身來關上窗子,“這事不能看代價有多大,得看值不值得。”
值不值得這問題不用問就有了答案,楊堪媽媽痛苦地掩麵,“你爸說深圳是花花世界,我有時候像,你真的能歪一下心思也好。”
可真要是被花花世界迷了眼,還不好說哪條才是正道。
“砰”的一聲,楊堪正朝沙發旁走,身後的天空被煙花炸了亮,這都還沒到過年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哪家這麼等不及了。
楊堪捏了捏手心,重新坐下,“我也想啊,我先前以為是我在船上,和喚林分別的日子太久了,所以老惦記,可我現在到深圳這麼久,就沒有一天想過別人。”
一分鍾,一秒鍾都沒有,分分秒秒,每一個決定,都是在為他和允喚林的將來著想。
楊堪抬頭看著他爸媽,“別人都不行,之前洪水過後,我就在想,我管不了那麼多了。”
“你怎麼能不管啊!我一想到…”
“媽。”楊堪打斷道,“我怕再也遇不到像喚林這種,能讓我一想起,就熱淚盈眶的人。”
客廳一片沉寂,老兩口這輩子沒聽過兒子說過這麼矯情的話,情啊愛的,能讓楊堪這樣一個大男人這麼多愁善感。
楊堪自己也覺得羞恥,尷尬地笑了兩聲,“喚林不好嗎?”
“喚林哪都好。”壞就壞在喚林不是女孩,楊堪媽心念道。
“那是女孩是錦上添花,是男孩叫命中注定。”楊堪好久沒紅過臉了,“我管不了別人怎麼想,可是你們不一樣,你們要是一天不鬆口,喚林就會多內疚一天,他覺得是他害了我,可是這事是我起的頭,我纏著他不放。”
楊堪眼中閃著異樣的光芒,楊堪爸沉重的吐出一口氣,“分不了就分不了吧,你們大了,我們也管不了你們一輩子。”
沒走兩步又站在原地道,“那你就是主犯,喚林頂多是個從犯,要內疚也要你倆一起。”楊堪爸回頭招呼了一聲,“回房睡覺了,明天別忘了跟喚林去他奶奶墳上,現在長江大橋修好了,用不著坐渡船,還有喚林爸爸,搬遷拿了拆遷款和王敏去了安徽。”
“謝謝爸。”楊堪朝沙發裏一歪,鬆懈後膝蓋都沒什麼力,歇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悠悠地走回房。
房裏喚林醒著坐在床上,見他進來後,問道,“叔叔阿姨說什麼了嗎?”
“怎麼醒了?”楊堪徑直往允喚林懷裏一撲,臉頰在喚林胸口蹭了蹭。
楊堪出去的時候,喚林就迷迷糊糊地醒了,知道楊堪跟他父母有話要說,隻能繼續裝睡。
允喚林替楊堪扒了外套,擁緊被子,黑暗裏,楊堪沉聲道,“說讓我們別忘了明天去奶奶墳上,還有允叔叔搬遷去了安徽。”
“都好。”半晌,允喚林才又問道,“你和叔叔阿姨說好了嗎?”
“說好了。”楊堪窩在喚林頸間,“不說好哪敢來見你。”
窗外的煙花又開始炸個沒完,允喚林別過腦袋去看,咕嚕道,“總算回家過年了…”
第二天一早,兩人開著家裏的小麵包車,往河對岸開,原來等渡船都得半個小時時間,如今半個小時都車都開上山了。
周圍好些墳都成了野墳,可奶奶墳前明顯有打掃過的痕跡,楊堪替墳堆上鋤著草,問道,“是不是允叔叔來過?”
允喚林低頭燒著紙錢,“來就來唄,他能在安徽好好生活,別讓我奶奶擔心就行。”
給奶奶燒完紙錢磕完頭,兩人又開車離開,路上楊堪問喚林,“我們去老城區看看?”
老城區和新縣城有十多分鍾的路程,眼看著路兩邊的樓房漸矮,熟悉的廣場後麵一點點出現在兩人眼前。
允喚林趴在窗口看著長江,“你還能分清楚哪是哪嗎?”
車子停在了下廣場的路口上,楊堪招呼喚林下車,“大概方向還是記得的。”
他拉著喚林往高處走,眼下江水還未完全淹沒城區,倒塌後的建築暴露在江水之上。
楊堪指著前方,“碼頭以前就在那,十字街,門洞,小學。”
喚林愜意地往後一靠,正好倚在楊堪的胸口上,聽著楊堪的聲音,老城區也一點點重現在眼前。
“以前這個時候,我家樓下全是熏臘肉的。”這些往事像是陳舊的照片,永遠在牽扯著回憶。
廣場頂上還有淹不到的地方沒有搬遷,喧鬧的路口車來人往,你根本想象不到這樣一片繁忙的景象後,是拆遷的廢墟。
“喚林,我們之前說過的,有機會就來這兒看看,我們以後每年都有這樣的機會的了。”
“明年來,後來還來嗎?”喚林仰頭看著楊堪的下巴。
“十年二十年都來,七老八十了還來。”
變遷的是時代,飛逝的是時間,永遠不變的,是楊堪和允喚林腦海深處的記憶,兩人一起走過的舊街,一閉眼便浮現在眼前,他倆走了好久好久,從晨光熹微走到了薄暮冥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