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的機場,楊堪還在跟兩外甥墨跡,“用不著你們送,老家我比你們熟,你們跟著來瞎湊什麼熱鬧啊,公司不用看著了?”

羅征是楊芳的兒子,年紀大些,扶住楊堪的手腕,“知道舅舅你熟,我們就是想跟著你回去看看。”

落葉歸根,不止是喚林的奶奶,就連楊堪父母過世後,都是葬在老家的縣城。

每年都是選在楊堪生日前回老家,從深圳乘飛機到市裏,在從市裏搭乘高鐵回縣裏,待上兩三個月的時間,正好趕上喚林奶奶的忌日。

他和喚林早就到了退休的年紀,公司交給了兩個外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倆都不會摻和公司的事情。

眼看著到點上飛機了,楊堪不好再拒絕,坐在飛機上還在感慨,“先前我跟你們喚林舅舅回家,得坐幾天幾夜的火車,也就現在科技發達了,一天就能到家。”

這話他們倆聽了好多年了,楊堪說不膩的,特別是這幾年,楊堪的記性越發不好,說話有時顛三倒四的。

“坐火車都算是好的,你們不知道,以前縣裏,山路崎嶇,外地車都跟不敢往縣裏開,都是開船的,你舅舅我,以前就是開船的。”

一說到這些,楊堪能絮叨特別多,有時候說老人像小孩,其實不一樣的,老人的記憶隨著歲月逐漸褪色,他們隻記得住喜歡的東西。

飛機換乘高鐵,又是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他們一行人才到縣裏。

楊堪說什麼都不肯先休息吃飯,“不行,不行,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你們喚林舅舅的脾氣,先去老城拍照,然後去上墳。”

這次要在老家待的時間比較長,楊堪將相冊都帶上了,知道現在相片出得快,他特意催促了一句,“待會幫我拿去照相館洗出來,晚上之前能拿回來吧?”

“能。”羅征開著車,“馬上就到了舅舅。”

這麼多年過去,就連老城區最後的一片住戶,也搬離了這個老地方,還未完全清除的殘垣斷壁,每一塊脫落的牆壁,都在告訴路過的人,它的年紀有多大了。

“前些年,這裏還有小賣部和餐館的。”說是年紀大了,可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楊堪又記得很清楚。

“縣裏發展起來了,這裏肯定都拆了。”

在外甥的攙扶下,楊堪找到那個熟悉的地方,整理了一番衣服,“是這兒吧,喚林念舊,說每年要來,就必須得來,連地方都不能換。”

相機也不知道升級了多少個檔次,早就不是當初拍了就不能刪除的膠卷相機,數碼相機拍了能刪,隻要有電有內存,就不怕拍得多。

幸好楊堪要的也不多,每年一張,快門聲按響,他招了招手,“給我看看。”

透過方塊大小的屏幕,定格的畫麵中,他的背後是茫茫江水,那些破敗的拆毀建築早就沒入江底,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這都是哪啊?”

沒有了破敗的碎石作為參照物,連楊堪都有些恍惚,“這個方向是不是碼頭的方向?”

在楊堪麵前,他倆可沒有發言權,他倆出生的時候,縣裏早就搬遷了,但照片看了不少,“差不多吧,挺像的。”

這答案楊堪不太滿意,咕嚕道:“怎麼能說挺像的呢?”

他自己要找不到碼頭的方向,怎麼告訴喚林回家的路。

從老城區離開到墓地,楊堪還在反複詢問羅征,“是不是哪個方向啊?”

老人很固執,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誓不罷休,但羅征也不能信口胡說,“老舅,我們回家看看以前的照片就知道了。”

等到回家一看,要是不是的怎麼辦?那就不算是今天回來拍的照了。

楊堪不大高興,跟小孩一樣,鬧了好一會兒的性子。

晚上等著照片送回來,跟先前的一對比,確定是同一個方向,才鬆了一口,神經繃了一整天,放鬆後頓時有點懨懨的。

“舅舅,累了就去休息,有什麼事情叫我們。”羅征將楊堪送回床上,“起夜也叫我們。”

關上房門的那刻,羅征還是不放心的,和弟弟憂心忡忡地對視了一眼。

畢竟從前幾年開始,楊堪診斷出老年癡呆,三年前喚林去世後,他的老年癡呆更加嚴重,平時忘性大,得有人照顧著,有時候甚至連喚林去世的事情都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