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茫然地在屋子裏轉一圈，等有人問他的時候，他才會開口，“喚林呢？”
一開始，家裏人還會哄著楊堪，“喚林舅舅出去了。”
可楊堪會喋喋不休，等急了還會吵著要出去找他，楊堪偷偷跑出去一次後，家裏實在沒有辦法，給他找了專人護理。
但喚林的事情，他還惦記著，必須有人跟他說，“喚林舅舅去世了。”
楊堪聽後恍然大悟，喃喃道：“哦，對，去世了。”
這樣的對話會持續很久很久，次次都是打擊，楊堪記不住允喚林不在世上的事情。
別的事情，也是反反複複的詢問，記了忘，忘了記，隻有今天這個日子，他是記得最清楚的，一定要回老家。
暖黃色的床頭燈晦暗，楊堪靠在搖椅上，將新拍的照片塞進相框，“這照了多少張了啊？”
相冊緩緩翻動，楊堪一張兩張的數，數到後麵，照片上的人，從兩個變成了一個，他人也數糊塗了，眼眶也濕潤了。
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相冊，一段段記憶交織著照片，每一段模糊的記憶，都會被喚醒。
他記憶裏的允喚林像是不會笑，從小就拉著個臉，他某天半夜追著喚林跑出了巷子，也不知道時候停電了，喚林膽子大，一個人穿過黑暗的巷子。
楊堪隻敢站在巷子的盡頭，不敢往前，喚林有心甩開他，回頭看了一眼，知道楊堪追不上來，可看到楊堪可憐巴巴的眼神，喚林又猶豫了。
喚林朝他伸手的時候，霧蒙蒙的黑夜一下子亮堂了起來，來電了，但他也沒撒開喚林的手。
楊堪低頭看著空蕩蕩的掌心，忍不住握了握，他快忘記喚林的手握起來是種什麼感覺。
記憶中，喚林的手有些單薄，有些冰冷，冬天要捂好久好久才能焐熱。
楊堪眨了眨眼睛，眼淚無聲落在掌心，這麼強的一個人，他是怎麼焐熱的。
顛簸了一天，楊堪已經很累了，可是越想這些腦子裏越是清明。
他記得最清楚的就是，他摟著喚林說喜歡的時候。
喚林那個時候說什麼來著？
“楊堪，楊堪！”
耳熟的呼喊聲，就像是在楊堪耳邊，他像是能聽到喚林的驚恐和心跳。
“楊堪！”喚林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清晰，楊堪緩緩睜開眼睛，還未從迷茫中清醒過來。
“你怎麼了？”喚林伸手摸了摸楊堪的額頭，叫了好半天沒叫醒人，見楊堪還無聲地哭了出來，“你做噩夢了？”
說罷，喚林伸手剮著楊堪的下巴，楊堪怔住，抹了把臉，手掌是濕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喚林神情焦急，楊堪沒什麼反應，隻是傻癡癡地看著他。
楊堪還顫抖得很厲害，他剛剛一定哭的很凶，剛剛是在做夢的話，這個喚林是真的嗎？
“你…”允喚林想拉楊堪起來走走，他倆這些年來順風順水的，還沒遇到什麼事情，能讓楊堪這麼失控。
哪料楊堪一躍而起，將人直接撲到了床上，剛張口，連嗓子眼都像是在劇烈抽搐，“我…剛剛做夢了…”
喚林沒掙紮著起來，拍著楊堪的後背，語氣溫和，“夢到什麼了？”
“夢到你去世了，我一個人回老家。”
楊堪的語氣很委屈，讓喚林分不清，到底是因為自己去世了讓楊堪這麼難過，還是因為一個人回老家難過。
“什麼時候去世的啊？”喚林沒取笑楊堪被夢嚇得這麼狼狽。
“八/九十歲吧。”楊堪也不太確定。
喚林一聽，哼哧一聲笑了出來，“想得還挺美，才四十多歲，就想著八/九十歲的事兒。”
“四十多歲…”楊堪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喚林，喚林努了努嘴，示意他自己看手機。
手機上的年份，2019年，眼前的喚林還是真的，可剛剛的一切都太真實了，還讓他心有餘悸。
楊堪鉗住喚林的下顎，喚林朝他抬了抬眉毛。
房間裏沒開大燈，好黑啊，楊堪還是能從愛人眼裏，看出像燈塔一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