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拍杜雲蘿的手,吳老太君張嘴想說什麼,話到了嘴邊,又頓住了,隻是道:“道場那兒一切如常吧?”
“都是依著舊例,師父們以前也來府裏做過道場,祖母且放心,”杜雲蘿答完,又道,“回來的時候正巧遇見了鄉君,她說去道場裏拜一拜。”
提及穆連慧,吳老太君的眉心微皺,卻沒有深問。
吳老太君疲乏,杜雲蘿沒有多留,起身退了出來。
單嬤嬤伺候吳老太君躺下,剛要轉身走,就被老太君留住了。
“我天明時跟你說的那些話,你自個兒知道就好,別叫他們曉得。”吳老太君歎道。
單嬤嬤低低應了一聲。
天亮時,老太君說過,她夢見了老侯爺。
夢很長,從她在閨中初初遇見老侯爺開始。
那年夏花燦爛,她從父兄那兒聽到了老侯爺的名姓,彼時的定遠侯府是京中新貴,與百年吳家並不相同。
父兄說穆世遠的人品武藝,他們是驚歎出了個良才,可落到了閨中女子心上,卻成了一抹好奇,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她隨母親出遊,夏日的湖畔遊人不多,她又聽到了那個名字,急切回首,隻遙遙看見一個頎長身影。
明明隔著帷帽,視線並不清晰,可她卻一眼就看清了穆世遠的模樣。
彼時心境,夢境之中依舊能聽到一下又一下的心跳聲。
在她眼裏,那不僅是個良才,也是個良人。
婚事順利定下,她嫁入穆家。
年輕時,她也是黏糊性子,不肯兩地分隔,一路跟著去了北疆。
她看過北疆一望無際的草原,也見過衝天而起的戰火,她甚至親手殺過韃子,直到重歸京城。
兒女呱呱墜地,娶妻生子,出閣遠嫁,這一生起伏,夢境停在了穆元安戰死之前,也算是個美夢。
睜開眼睛醒來的時候,吳老太君想,她終是對穆元安死後的生活存了心結,哪怕是老侯爺還在,但穆元謀的心境在那時候發生了變化。
能夢見穆世遠,對吳老太君來說是好的,但她不能告訴晚輩們。
清明時節,夢見舊人,夢見舊事,在吳老太君這個年紀,委實不是一樁叫晚輩們安心的事情了。
她自己都不安心了。
原來,她的日子,真的剩下得不多了。
杜雲蘿回到韶熙園裏時,錦蕊和垂露都沒有回來。
錦蕊回前街去上香了,垂露也回去拜祭,順便向清澗打聽柔蘭的事情。
等到了黃昏時,錦蕊才匆忙回來,在自個兒屋裏磨蹭了會兒,這才到正屋裏給杜雲蘿請安。
“家裏還好吧?”杜雲蘿示意錦蕊坐下,“瓶兒好嗎?”
錦蕊笑了笑,點了點頭:“瓶兒挺好的,家裏也好。”
她笑得真切,中午在家裏哭過的痕跡已經尋不著了,倒也不怕叫杜雲蘿看出來。
不是錦蕊有意瞞著杜雲蘿,而是一時之間,似乎連告狀都不知道怎麼開口。
自打薛瓶兒和離,在前街還是掀起了一陣風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