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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裏的人三五一群的聚在一起,大夥兒津津有味地議論著王善殺人的恐怖故事。王善的妻子馬蘭也常常獨自一人躲在房間裏時而低聲抽泣,時而長聲歎息,時而哀怨自己命苦,時而痛罵丈夫負情。唯有兄長王德深信弟弟是個心慈之人,乃拜父母道:“爹、娘,我弟至善,此事必有蹊蹺,為兄者不能替弟伸冤,生有何意?兒聽人講,我大明天下有一個執法公允的好官,姓曹名印,為刑部郎中,先皇賜予通天笏,當今皇上下旨著他行法。兒想,弟弟冤情昭雪全賴此人了,今兒決意北上京城求曹大人伸冤,望爹娘恩準。”
爹娘大喜,連夜為王德備了幹糧衣物。次日清晨,一家三人村口相別,爹娘千叮萬囑過後,又將多年積攢的十三兩銀子送與兒子做盤纏,王德含淚受了,跪地拜別二老。
深冬時,冰霜日,古曲徑,獨行叟。
王德一路北上,餐風宿水萬般苦,臥月眠霜愁對天。為了省點銀兩孝敬曹大人曹青天,這個可憐的告狀人舍不得亂花錢,行在山間摘野果,步踏村莊乞剩飯,不知忍了多少屈辱,受了多少苦累,走了四月有餘,終於來到北京城下。
其時已是初夏,北京天氣微暖,王德換上衣服入得城來,隻見酒肆茶坊人喧喧,米街油巷鬧嚷嚷。王德生於山水之見,長在茂林之中,何曾見過這般繁華?一時愁眉頓失嘴露齒,苦臉呈歡展笑顏。
幾番打聽來到刑部衙門前,見飛簷鬥拱,鱗次櫛比,甚為**,王德整了整衣服,壯膽上前詢問道:“官爺,小人王德,有冤情上訴,特來求見曹大人,萬望青天曹大人為民做主。”
幾個門子見了,一個不耐煩地揮手驅趕道:“滾邊去,滾邊去。”另一個對其他人道:“又是一個找他的人,這衙門裏好像獨有他一個大人了。”
王德慌忙退了幾步,解釋道:“小民確有奇冤,千裏迢迢趕來求見曹大人,還望幾位官爺通融。”
那個揮手驅趕王德的門子罵道:“來我們這裏的人個個都說有奇冤有奇冤,曹大人他是三頭六臂?怎管得了你們這麼多事?告訴你,你再胡攪,先定你個越訴之罪,打一百大板,叫你兩條腿歡天喜地跳著來,四條腿哭天搶地爬著歸。”
幾個門子一番驅趕,王德哪敢爭辯,隻得唯唯諾諾地退到一邊。正在進退兩難之際,一個白須老者近前叫道:“那漢子,那漢子,隨我來!”
王德不知何事,懵懵地跟著老者到了一小巷中,老者道:“你這外鄉人好不曉事!”
王德道:“老丈,我弟蒙冤入獄,聞得曹大人手持通天笏,主持天下公義,特來求見,有何不妥?”
老者搖搖頭歎道:“唉!也怪不得,朝中之事,你一個小小百姓焉能知曉!”
王德拜道:“請老丈教我。”
老者道:“這刑部衙門專管天下刑獄,內有尚書一人,乃正二品大官,左右侍郎各一人,也是穿孔雀紫服的正三品,其下才是郎中、員外郎、主事、照磨、檢校、司獄、司務等官職,刑部內又有總部、比部、都官、司門各衙,曹大人僅是一個司門郎中,他雖有先皇通天笏,卻也隻是一個穿白鷳的五品官而已,你們這些告狀的刁民出口曹大人、閉口曹青天,眼中可有尚書和侍郎?”
王德道:“小人鄉野粗漢不懂朝中規矩,還望老丈教我如何做。”
老者笑道:“依大明律法,越級上訴乃是重罪,你若在衙門外糾纏,把他們鬧煩了,真給你定個越訴之罪那就麻煩了。莫若我給你寫一訴狀,你回去在本地州府呈告,準能開堂複審。”
王德將信將疑,問道:“我拿你的訴狀呈給曹大人如何?”
老者道:“你若非要找他也行,我先給你寫了訴狀,或許哪日曹大人出來被你碰到,你可攔轎告狀,成與不成,要看你的造化了。”
王德大喜,當即請老者動筆,寫完後,王德又問道:“這狀子能行?”
老者微怒道:“看你說的,我乃京城第一狀師,替人寫了幾千狀子,怎麼到你這裏就不行了!”
王德大喜,小心翼翼地收了狀子,付了百文銅錢給老者,千恩萬謝而去。
2
守了三天,每出一頂轎子,王德都要上前打聽一下是哪位大人出行,全被開路的衙役給罵了回來。
王德苦悶極了,暗自思忖:見了曹大人,總得買些禮物孝敬孝敬吧,家裏帶來的銀子,數月來零零碎碎用了一些,如今僅剩十一兩了,王德思慮再三,覺得不能坐吃山空,不如先找個活兒謀生,閑暇時再去打聽曹大人的行蹤。
主意已定,王德找了一家酒坊做了個燒火工,這日向劉掌櫃請教伸冤之策,劉掌櫃道:“京城裏除了刑部外,都察院和大理寺也是受理天下刑獄的衙門,不過,每年從各地奔赴京城告狀的不少,但鮮有成功者,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王德低頭默然,待酒坊打了烊,獨自一人上街買了紙筆,將狀子抄了幾份藏好,次日告假一天,帶著狀子來到都察院告狀。
都察院守門門子笑道:“都察院之職乃是複核各省職官犯罪案件,無官無職的小民縱有天大的冤案,也沒有資格到我們這裏來,念你山高路遠一路不易,也不追究你騷擾公門之罪了,速速離去吧!”
王德垂頭喪氣,隻得再去大理寺衙門外碰運氣,又被門子嗬斥一頓道:“你這刁民好大膽,大理寺雖然審錄天下刑名,推情辨明,不陷無辜,但隻收刑部和都察院呈送來的案子,你一個百姓來此攪鬧什麼,真有冤情,速回原籍,逐級報來。”
王德無奈,疲敝不堪地回到酒坊,劉掌櫃見他這般模樣,早已猜知結果了,複勸道:“自古以來有幾個告禦狀成功的?衙署不可測,官家不可靠,古人說人有禍福悲歡,月有陰晴缺圓,老哥你就認了吧!”
王德憤憤不平,道:“不,我要等曹大人,我相信曹青天能還我弟清白。”
劉掌櫃歎息道:“我乃京城本地人,如今三十多歲了,從未見過五品以上的官員,你才來幾天,就想在大街上遇到曹大人?”
王德道:“天子腳下,皇家門前,難道就沒有一個能為我弟伸冤的清官?”
劉掌櫃歎道:“你們這些來京城告狀的,總抱怨自個兒家鄉有多少不公,個個想望著來京城求個公義,豈不知你那家鄉的不公,根源恰恰就在這京城裏,你覺得梧桐種子會長出滿是刺兒的棗樹麼?”
王德大為沮喪,喃喃自語道:“兄弟者,手足也,我弟正在大牢裏受屈,哪怕伸冤再難,我這做哥哥的也要拚上一拚。”
過了幾日,聽說大官們早晨都會入宮朝見皇帝,王德盼著曹印也能在這些大臣之中,即便遇不到他,相信這麼多早朝的大官中總有一個青天吧,隻要遇到一個,那弟弟就算有救了。
這日王德又告假伸冤,一大早就來到紫禁城外,不料皇城外大街上到處都有持刀軍士護衛著,王德根本無法近前。見到一隊又一隊人馬過來,一頂又一頂轎子近前,王德壯膽隔空呼喚:“曹大人,曹大人,曹大人……”
那些官爺們似乎沒有聽到一般,依舊優哉遊哉地前行,沒有一個人停下來,哪怕瞟上王德一眼的都沒有。倒是幾個護路的軍士大聲嗬斥著奔向王德,罵道:“吵什麼吵,滾開!”軍士們撲上來不由分說就打,王德五十多歲的人,哪裏經得起這頓拳腳,挨了三五拳,就疼得滾在地上爬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