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 曹印欣欣遇隱士,四賢融融聚荊門(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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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人疲敝不堪地回到鶴鳴山,一入道觀,大家都急著回房舍休息,獨王善一人來到三清殿三清神像前上香。唐海見狀,也來到神像前跪下,恭敬地拜了三拜,上了三支香。剛站起來,一個道童入內稟告:“師尊,前幾日有荊門判官曹印派官差送來官文在此,邀師父五月初五日象山論道,弟子本想擇日送往大巴山,不想師父今日回山來了。”王善接過官文一看,文曰:

荊門判官曹印呈送鶴鳴山王善真人親啟:

古人曰:聖人視天下之不治,如赤子之在水火也。當今天下,貪汙腐化成風,百姓流離失所,官不守法,民不聊生。陝西奸詐之徒揭竿而起,意圖亂我大明江山,各地無籍惡棍乘火打劫,妄想擾我清平世界。江南州府,雖然尚無戰亂之禍,卻是物欲橫流,公義不存,爾虞我詐之徒比比皆是,欺行霸市之輩充斥城鄉,背信棄義之流春風得意,勤奮勞作之民舉步維艱。以曹印度之,長此以往,國將不複,天下必危。

幸天降仁主,勵精圖治,寰宇清明有望,萬民安康可待。

當今之世,東有聖人方青,南有活佛羅空,西有真人王善,三賢以天下興亡為己任,四處奔波,勸民為善,赤心感天動地!誠為天下之望矣!

駑官曹印,雖有拯救世風之心,重掃天地之誌,但才疏學淺,有心而無力。今受皇命北上行法,不勝惶恐之至,願邀三賢於五月初五日共聚象山,商討行法安民之大計,萬勿推辭為幸。

王善閱畢,交與唐海,唐海展開讀了,道:“曹印此人,博古通今,精曉律法,誌在革新,欲做今日之商君,然在朝十餘年屢不得誌,空有‘通天笏’,枉懷鴻鵠誌,可惜!”

王善歎道:“當年光宗皇帝重用四賢,東儒方青、南佛羅空、西道王常月三人苦心傳道,卻屢遭世人詆毀,大道不行,民心不古。後王真人傳衣缽於我,我雖用心,亦是力不從心,如今隻有靠北法曹印曹大人了。他雖屢不得誌,可我聽聞當今皇上特別看重於他,命他盡快返京行法,富國強兵,複興大明。”

唐海道:“傳聞此人忠君而近愚,崇法而近癡,依我看來,他即便真能行法,怕也不能解民於水火。”

王善道:“朝中有忠臣,國家之幸,社稷之福。貧道雖然不才,值此國難之際,當為天下蒼生盡微薄之力,象山論道,非去不可。”

唐海請求道:“唐海不才,願攜眾兄弟一同前往,一來護衛左右,二來聆聽道長教誨,三來拜見各位仁人誌士。”

王善喜道:“好,但願象山論道能造福天下蒼生,苟能如此,王善死而無憾,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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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曹印攜荊家兄弟在荊門一邊任職一邊等候朝廷喜訊,不料這一等就是兩年,曹印公務閑暇時常唉聲歎息,甚為苦悶。這日吩咐下人給老母送去銀兩,正獨自一人思索著如何重振大明法令,恰好荊非送來前日的文案,曹印對荊非道:“十多年前,世風日下,民心多詐,土地兼並,貧富分化,天下無有公平正義,世道難得清淨樂土,當此之時,東有方青推儒學,南有羅空倡佛教,西有王常月傳道德,北有我曹印力行律法。如今十七年過去了,光陰不再,山河依舊。我即將北上麵聖,重整律法,有意將東儒、南佛、西道請來荊門,我等象山論道,取長補短,豈不更好?”荊非道:“如此甚好。”曹印當即休書三封,交與驛承,命分別送往浙江杭州、湖廣衡陽、四川鶴鳴山。

這日五月初二日,曹印將公務交與荊家四兄弟處理,自己一人來到象山上,登高望遠,意氣風發,麵對藍天白雲,心中豪氣萬丈,不禁放開喉嚨,高聲吟詩:

易水一曲風蕭蕭,扁舟下洋戲波濤。

寧搏浪尖海底死,不做浮萍水上漂。

曹印吟畢,意猶未盡,又將自己即興所做的這首詩輕輕吟唱幾遍,一邊唱一邊在山上各處轉悠,不知不覺太陽西沉,天已微昏,再才想起該下山了,遂沿石階漫步而下。快到山腳下,見一草亭內端坐一人,眼睛直盯著亭邊池塘觀望,似在尋找什麼。曹印走近,卻聞那人哀怨聲聲,切切作歌:

草亭昏昏兮塘水渾

肉落深水兮看不明

草亭何時明兮塘水清

撈吾肉兮孝娘親

曹印聽了,誤將“草亭”聽為“朝廷”,因而留步細看此人,但見一襲白色長袍,長臉高鼻,臉容清秀,不過四十模樣,曹印暗想:此人相貌和善,為何唱歌誹謗朝廷,莫不是個屢試不第的落魄秀才?我當好好規勸規勸,於是近前施禮道:“這位兄弟為何不樂?”

那人笑容可掬,上下打量一番曹印,起身回禮道:“回兄長,小弟買了塊肉,準備回家奉養老母,不料在此亭上小睡一會,醒來時肉不見了,小弟想,一定是睡著時身體翻轉將肉跌落,要麼失落在此亭內偏僻處,要麼丟入了這塘水之中,因此悲傷。”

曹印笑道:“那為何要詆毀朝廷?須知這是你自己粗心,與朝廷何幹?”

那人雙手一攤,露出一副很驚訝的表情,怪道:“小弟何時詆毀朝廷了?”

“你明明唱什麼‘朝廷昏昏’,‘朝廷何時明’,這不是詆毀朝廷麼?”

那人哈哈笑道:“小人急於找肉,無奈日落西山,草亭內昏昏暗暗,又加塘水渾濁,看不清水底,小人一時心急,故而吟唱,並非誹謗朝廷,望兄長明察。”

曹印再才發覺自己聽錯了,慌忙道歉:“慚愧,慚愧,是我聽錯,誤將你唱的‘草亭’當成‘朝廷’了。”

那人笑道:“哦,原來如此,不過……”

“不過什麼?”

那人依舊笑如春風,緩緩道:“你說的那‘朝廷’比我唱的這‘草亭’還要昏暗百倍,比我唱的這塘水還要渾濁千分。”

曹印微驚,步入草亭內道:“兄弟此話怎講?”

那人笑道:“當今朝廷忠奸不分,善惡不辨,阿諛奉承如李邦華之流青雲直上,忠貞愛國如曹印之輩遠貶蠻夷,官僚欺壓百姓,黔首水深火熱,如此,不昏乎?不混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