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二1 長安賦笑永昌不昌 歸仁焉歎大明不明(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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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凜凜,風雪蕭蕭,雖然都城長安天氣惡劣,然人心暖和,來自全國各地的文人雅士聚於孔廟大殿應試,吏政侍郎寧紹先奉旨監考,已時開考,午時收卷,共得考卷三千七百九十三份。

寧紹先大喜,忙將試卷分與眾官僚一一閱覽,吩咐淘汰糟粕,留下錦繡。時至深夜,召集眾官道:“各位大人都已選出中意的文章了?”眾人道:“我等尊大人之命,各選出徜徉恣肆,蹙金結繡的好文章七八十篇,請大人過目。”寧紹先大喜,將眾官交來的考卷收齊,得一千九百七十四份。

寧紹先道:“還是太多了,煩請眾位大人細看,再淘汰一些。”大家不敢怠慢,又將考卷展開評審。過了一個時辰,眾官複將考卷交來,寧紹先數了一下,還有一千一百零八份。

看著這麼多的考卷,寧紹先道:“大王隻要招錄五百賢才,我們還需細加篩選。”眾人領命,又各自取了幾十份考卷審閱起來。寧紹先道:“我等不僅要選出五百篇佳作,還得挑出前十名呈送皇上禦覽,由皇上欽點狀元。”

兩個時辰後,眾人精益求精,複又呈送了五百篇文章,吏**從政丁雨道:“下官等人相互比較過,五百篇《定鼎長安賦》中,當屬扶風舉人張文熙這篇最佳,請大人過目。”寧紹先一邊看一邊叫好,自言自語道:“真乃佳作也。”

寧紹先正欲定下此事,突然看見諫議龔信尚在文案上撓頭騷耳,再才發覺龔信手中還有一考卷尚未交上來,遂責怪道:“龔大人為何如此之慢?”龔信見長官責怪,慌忙道:“大人,下官閱讀文章一百二十篇,選中三十六篇,唯此一篇,文辭讓人拍案叫絕,韻律讓人回味無窮,然選與不選,下官猶豫未決。”

大家都覺得奇怪,既然文辭、韻律俱佳,當然應該選上才是,為何猶豫不決?寧紹先問:“卻是為何?”龔信並不答話,直接將文章遞於寧紹先道:“請大人定奪。”

寧紹先神色疑惑,頗感稀奇,接過文章細細閱讀,一時臉色大變。寧紹先看了那文章,又驚又喜,又喜又怒,又怒又駭。眾人大感意外,一個個地湊過來看,但見賦曰:

泱泱中華兮炎黃立,炎黃悠悠兮萬古芳。

先賢拓疆兮四海廣,君王所愛兮篤長安。

長安何安兮亂之首,後世英雄兮聽我言。

軒轅一統兮眠橋山,橋山南瞰兮現畿輦。

豐鎬相望兮宗周興,周人怒目兮王奔彘。

驪山麗麗兮美人笑,犬戎西來兮一命休。

秦皇威威兮子嬰戮,阿房巍巍兮柴薪焚。

烏江楚歌兮漢家霸,非劉不王兮諸呂封。

長樂宮不樂兮將軍死,安漢公廢漢兮孺子亡。

黃天立兮人跡絕,五胡亂兮屍滿城。

太真豐豔兮明皇舞,回眸一笑兮馬嵬坡。

白首返京兮君非君,衝天香陣兮山河碎。

立翠華之巔兮俯望,見牆垣之草兮淒涼。

八水湯湯兮去匆匆,南山崔崔兮狐綏綏。

帝都十三兮今何在?繁華盡逝兮煙雲空。

我心憂慮兮歌且謠,諸公芸芸兮傾耳聽。

君賢則安兮昏必亂,民附則昌兮暴縞素。

世之盛衰兮天有數,凡夫求泰兮安可得?

永昌不昌兮且勿喜,長安不安兮莫強求。

我自無名兮自在,不為犧牛兮亡身。

逍遙無蹤兮無處尋,奉勸君王兮敬而受。

棄乾坤於篝簍兮隱溪林,隱功名於九皋兮遊霄漢。

乘雲車之悠悠兮棲紅霓,遊閶闔之樂樂兮眠昆侖。

範公退兮得永安,文種進兮得長眠。

我高飛遙遙兮不返,君斟酌瑾瑾兮自便。

眾人讀完此賦,臉色大變,再看作者署名,乃逍遙先生,寧紹先道:“此賦文辭精彩絕倫,勝過張文熙十倍,內容卻極其叛逆,且署名逍遙先生,顯然不是真名實姓,你們速速派人追查此人,本官明日報與牛丞相定奪。”

次日一早,寧紹先正準備出門,忽見龔信等人來報:“大人,我們在驛館客棧查遍各地來的考生,未有逍遙先生者。”寧紹先道:“我知道了,你們在衙內好生值守,我這就去牛丞相府上。”

到了牛府,寧紹先說明來意,呈送這篇《定鼎長安賦》,牛金星看了也是一驚,暗想:“此文言辭犀利,文筆絕倫,卻譏諷大順新朝,非常人所作,我正好要去麵聖,何不將此賦交大王聖裁。”

牛金星帶著考卷匆忙來到皇宮,恰好李自成正與軍事宋獻策、汝候劉宗敏、製將軍唐海、李岩商議北伐之事,牛金星呈上考卷,道:“大王,此賦乃應試文章,作者匿名,文筆雖佳,卻有諷刺新朝之意,臣不敢獨專,請大王聖裁。”

大順王李自成看完大怒,將試卷往地上一丟,喝道:“大膽狂徒,速速拿下此人,梟首示眾,明正典刑。”

牛金星道:“此人應試完畢就走了,且逍遙先生不是真名實姓,不知何人所做。”

大順王道:“定是明朝派來的妖人。”

劉宗敏蒙蒙地道:“大王,腐儒一篇文章,何必發此大火。”

李岩撿起試卷看了一篇,搖了搖頭,複又交與唐海。唐海細看了這篇《定都長安賦》,眉頭緊鎖,思索良久,奏道:“大王,臣也許識得此人。”

大順王、牛金星、宋獻策、劉宗敏、李岩深感詫異。大順王問道:“唐將軍如何識得此人?”

唐海道:“臣舉義前,曾行走九州四海十餘載,識得不少江湖異人,其中有一奇人,無名無姓,世人稱作‘馬笑’,此人才學淵博,思慮深遠,頗有仙人風骨。五年前,臣與曹印象山鬥誌時,此人也在。當時,臣以為明朝腐敗殘暴,已不配再掌華夏神器,天下英雄欲立功業,唯殺伐方能救天下,徐圖革新乃癡人說夢,不可成也。曹印反之,他認為殺伐殘暴,有違天道,立誌於嚴行律法,重整朝綱,以拯蒼生。為此緣故,我二人在象山上爭得臉紅耳赤,水火不容。”

說道這裏,劉宗敏哈哈大笑道:“唐將軍何必與此等迂腐老兒鬥誌,要以我,一刀宰了,豈不免了口舌之爭。”

大順王道:“曹印受了光宗皇帝的通天笏,自以為能救天下,忙碌半生一事無成,不過,此人雖愚笨,卻也是個清官。”

李岩道:“此人是明廷中少有的開明大臣。”

宋獻策道:“可惜不識時務,對昏君愚忠。”

牛金星道:“他在朝中屢遭排擠,極不得誌,被奸臣所逼,淚斬愛徒荊悝、荊鞅、荊斯、荊非,後來,母親餓死街頭,自己也深陷圇圄,說起來也甚為可憐。”

大順王道:“唐將軍,你二人鬥誌,後來怎樣?”

唐海道:“後來馬笑預言臣與曹印二人之誌皆是妄想,萬難成功。他以為天下治亦天道,亂亦天道,救亦天道,殺亦天道。”

“莫非這《定鼎長安賦》就是馬笑所做?”宋獻策目視唐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