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哀家就隻這一個女兒啊,為什麼老天爺要對哀家這麼殘忍?不,這絕不是天災,沒有那麼巧的事,福寧一直都好好兒的在宮裏陪伴哀家,偏那日忽然想著要出宮了,偏又那麼巧,當夜就出了這樣的事,可見絕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是有人蓄意謀害!皇帝,你必須給哀家徹查此事,必須要把凶手給哀家找出來,為你姐姐報仇,不能讓她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一定要將凶手碎屍萬段!”
‘碎屍萬段’四個字,簡直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說話時也一直死死的盯著韓征,若目光能殺人,韓征勢必已滿身都是血窟窿了。
這個該死的狗閹豎,一定是他殺了福寧,殺了她不算,還臨死都要往她身上潑那樣一盆髒水,她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為自己的女兒報仇雪恨!
韓征卻是巍然不動,當沒感受到太後殺人的目光一般。
倒是隆慶帝沉聲開了口:“母後要朕怎麼徹查?徹查她一個長公主,為何私下竟這般的荒淫無度,放浪形骸,還是徹查她府裏為什麼養著那麼多年輕男子嗎?朕丟不起那個臉,天家也丟不起那個臉!”
太後尖叫道:“那又如何,她堂堂大周的長公主,你唯一的胞姐,生來便最尊貴,難道不能養幾個男寵,在自己府裏,不能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了?你必須給哀家徹查此事,必須給哀家一個交代,不然哀家便自己查,哀家絕不能讓自己的女兒死得這樣不明不白!”
隆慶帝頭痛的揉了揉眉心,語氣也越發不好了,“哪裏不明不白了,她的死因還要怎樣明白?分明就是自己把自己折騰死了的,與人何尤,誰又閑得沒事兒,會冒那麼大的風險去謀害她一個長公主?朕知道母後乍然之間,難以接受噩耗,朕心裏同樣不好過,可再難以接受,也得接受,再不好過,也得繼續過下去!”
說完看向一旁段嬤嬤,“你勸一勸太後吧,發生這種事誰也不想,可既已發生了,除了接受,便是把不好的影響降到最低,不然皇姐的死因一旦傳開,天家還有什麼體麵威嚴可言?整個兒天家都要淪為全天下的笑柄,宗親們也要群起而攻之了。”
段嬤嬤雙眼通紅,雖也震驚心痛於福寧長公主的猝死,更擔心心痛的卻是太後。
聽得隆慶帝的話,忙低聲與太後道:“人死不能複生,太後娘娘千萬要節哀,您還有皇上,還有奴婢呢,您可不能……”
“怎麼就是笑柄了,哀家知道自己的女兒死得不明不白,想要一個公道,想要為她申冤報仇,怎麼就是笑柄了?”太後已是歇斯底裏,“就算是笑柄,哀家也不在乎,哀家如今隻在乎能不能為自己的女兒申冤報仇,能不能還她一個公道,不叫她枉死!”
隆慶帝頭就更痛了,霍然起身道:“母後隻在乎能不能為皇姐伸冤報仇,若皇姐真是為人所謀害也罷了,不用母後發話,朕也絕不會坐視不理,可她不是,她分明死得那樣不光彩,死因也是明明白白,與任何人都無關,母後卻仍堅持要把事情鬧大鬧開,到底什麼意圖,又置天家與朕的尊嚴與何地?您可別忘了,您不隻是皇姐的母親,也是朕的母親,更是大周的太後,任何時候都當以大局為重!”
話音落下的同時,人也已在大步往外走,嘴裏同時吩咐段嬤嬤,“照顧好母後,讓太醫隨時待命,也多寬慰寬慰母後,朕明日再來瞧母後。”
他從來都知道母後更疼皇姐,想著做父母的對兒子和女兒的要求和心本來就從不一樣,便也自來不計較這些細枝末節。
卻沒想到,在大是大非麵前,母後依然能為了皇姐什麼都不管不顧,難道都到這個地步了,她還是絲毫的反省與後悔都沒有嗎?
委實令人生氣!
太後卻忽然上前攔住了隆慶帝的去路,“皇帝,你不許走,哀家話還沒說完,你不許走!哀家可以以大局為重,但哀家要親去看你皇姐,你還要立時召了琅兒瓏兒兄妹回來,送他們母親最後一程,要給她大辦喪事,讓她走得風風光光,決不能有絲毫委屈了她。”
頓了頓,忽然指著韓征,“哀家還要你立時下旨,殺了這個閹豎。你皇姐的死勢必與他脫不了幹係,哀家可以不徹查了,但一定不能讓害死了她的凶手再好好活在這世上,你必須殺了他,否則哀家今日就死在你麵前!”
隆慶帝就更生氣了,冷笑道:“分明一目了然的事,與廠臣什麼相幹,母後憑什麼說廠臣是害了皇姐的凶手?他可是朝廷的肱股之臣,是朕的左膀右臂,連朕都禮遇有加,母後卻如此肆意侮辱他,難道不知道‘士可殺不可辱’嗎,那您方才又何必說您‘可以以大局為重’?朕念在您眼下傷心糊塗了的份兒上,方才的話聽過就算,可若母後還想脅迫兒子就範,就休怪兒子不孝了!”
說完連再吩咐段嬤嬤一句‘照顧好太後’都懶得再說,直接拂袖而去了。
韓征與崔福祥見狀,忙嗬腰一禮,跟了出去。
太後本就搖搖欲墜的身體這才徹底癱軟到地上,大哭起來:“怎麼會這樣,哀家的福寧,哀家的心肝兒啊……哀家一定會殺了那個狗閹豎,還有施氏那個小賤人,為你報仇,不至讓你死不瞑目的!”
韓征和施氏她是一定要殺的,別說此番福寧的死勢必與韓征脫不了關係。
就算不是他幹的,隻憑福寧生前他們屢屢與她作對,讓她受了那麼多的醃臢氣,以致她如今最大的願望之一,便是讓他們這對狗男女不得好死這一點,她便一定要讓她一償夙願,不至連死了都不能安心!
段嬤嬤惟恐太後哭壞了身體,強忍著眼淚想要扶她起來,“太後娘娘,您千萬要保重身體,要是身體先壞了,可就什麼都做不了的,您可還有一雙孫子孫女要庇護呢,他們才沒了親娘,皇上又……可就隻剩您老人家一個能庇護他們的長輩了,您便不看自己,也要看公主和大公子啊。”
太後讓她這麼一說,就想到了之前自己一個字也不能說,連手指頭都不能動一下的生不如死,心知自己如今最要緊的,的確是保重身體,不然就真是什麼都做不了了。
可喪女之痛、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實在太巨大,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卻又是另一回事,她根本控製不住自己不難過不憤怒,“哀家就這一個女兒,哪怕她素日有這樣那樣的小毛病,那也是哀家唯一的女兒,你叫哀家怎能不難過……哀家的福寧啊,哀家寧願此番死的是自己,也不願是你啊,老天爺你為什麼要對哀家這麼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