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如聽得小杜子這麼一說,總算徹底安心了。
稍後也果見這麼一大群人真就順順利利出了城,半點阻攔盤問都沒遇上,待出了城,便再抗不住疲累困乏,靠著車壁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彼時宮裏的確雖表麵看似平靜,但實則早已亂了套。
太後昨夜聽得都督府走水了,隻當這回崔福祥的人總能很快拿了施清如來見她了,不想等來等去,直等到都快交四更了,還是沒能傳來好消息。
太後已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無論段嬤嬤怎麼勸,都勸不好了,若不是天還黑著,各處宮門也都還沒開,她便要立時傳了肩輦,親自去找崔福祥興師問罪了。
好容易等到段嬤嬤哄得她答應了喝一碗安神湯,稍稍睡一會兒,凡事都等天亮了,她精神也好些了再說。
就有人“砰砰砰”的直拍仁壽殿的大門仁壽門了,段嬤嬤生氣歸生氣來人不長眼,來的不是時候,聽得傳話兒的宮人說‘有十萬分緊急之事要當麵稟告太後娘娘’,也擔心是真出什麼大事兒了,於是親自去了仁壽門見來人。
這才知道,來人竟是崔福祥的徒弟劉春陽,——自崔福祥高升以來,他便接替崔福祥,成了乾元殿的首領大太監,總領隆慶帝的一應吃穿用度之事。
且劉春陽帶來的消息絕對堪稱大壞:隆慶帝昏迷不醒,太醫們都束手無策!
等見了太後後,劉春陽才說了隆慶帝何以會暈倒,禦前的人又是什麼時候發現他暈倒的,“昨夜皇上先後傳了兩位小主兒侍寢,一位是安陽殿的雅婕妤,一位是延嘉殿的徐美人,等兩位小主兒侍完寢後,便都讓馱妃太監又送了回去,皇上也喝過參湯後,歇下了……可三更天時,奴才就聽得皇上呼吸急促了,忙就近一看,就看皇上滿臉潮紅,渾身滾燙,奴才怎麼叫都沒反應。”
“奴才嚇得半死,忙忙著人去稟告了崔廠公和宣武侯,請了二位到乾元殿,隨即崔廠公便打發人去將當值的太醫都悄悄兒傳到了乾元殿,可、可皇上一直都沒醒來,太醫們也壓根兒沒有旁的法子了……崔廠公本來不欲驚動太後娘娘,怕太後娘娘鳳體受驚的,到了這個地步,也是顧不得了,隻好打發奴才跑了這一趟,還請太後娘娘能立時趕去乾元殿,主持大局。”
太後不等劉春陽把話兒說完,已是麵如金紙,搖搖欲墜。
喉間的甜腥味兒更是一陣陣的猛地往上竄,大有她一張嘴巴,便立時開閘的架勢。
太後卻愣是死死把那股衝動給逼了回去,啞著聲音喝命段嬤嬤和劉春陽:“都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傳肩輦,還不快帶路!記住,不許走漏了任何風聲,否則憑他是誰,哀家都絕饒不了!”
一邊說,一邊已強撐著腳步蹣跚的往外走去。
她必須得立時趕去乾元殿救醒她的兒子,必須得將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裏,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不用等韓征翻身,也別想什麼報仇雪恨了,她先就要沒有立足之地!
段嬤嬤見狀,忙跟上前扶住了太後,劉春陽則小跑著給太後傳肩輦去了。
如此一路著急忙慌的趕到乾元殿,好在是宮裏其他地方瞧著都還一派的平靜,可見消息仍封鎖得好好兒的,哪怕乾元殿外圍瞧著都與平日並無二致。
然進了隆慶帝素日起居的寢殿,緊張的氣氛便立時撲麵而來了,讓太後不用進去親眼見到隆慶帝,心裏那一二分僥幸的希望也立時破滅了。
太後卻依然死死忍住了,沒有讓自己倒下,下了肩輦後,便讓段嬤嬤和劉春陽一左一右攙扶著,進了隆慶帝的寢殿。
就見地上跪了一地的太醫,都是滿臉的苦相,崔福祥與宣武侯則分站在隆慶帝的龍床兩側,亦是眉頭緊鎖,滿臉的凝重。
瞧得太後終於來了,崔福祥和宣武侯忙上前行禮:“奴才/臣參見太後娘娘……”
話沒說完,太後已急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行什麼禮,讓開,哀家先瞧瞧皇帝去。”
以不符合她年紀和身體狀況的速度,眨眼間已到了隆慶帝的龍床間。
就見隆慶帝滿臉潮紅,呼吸又急又重,便是再不懂醫術的人,也知道他現下病得不輕。
太後越發著急了,俯身叫起隆慶帝來:“皇帝,皇帝,你醒醒……哀家瞧你來了,你睜開眼看一看母後啊,皇帝——”
自然是叫不醒隆慶帝的,隻能看向了太醫們,怒道:“皇帝到底是怎麼了,你們一個個兒的就不能先救醒皇帝嗎?簡直就是一群酒囊飯袋,要你們何用!”
為首的田副院判小心翼翼的恭聲道:“都是臣等無用,還請太後娘娘息怒。”心裏叫苦不迭,今夜怎麼偏就輪到他當值呢?
太後怒道:“哀家當然知道都是你們沒用,可再沒用也得把皇帝給哀家先救醒了!崔福祥,還有其他太醫呢,都給哀家立時打發人去傳啊!”
本就惱著崔福祥辦事不力,連個施清如都抓不來,這會兒就更惱他了,簡直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也不想想,皇帝若真有個什麼好歹,他還沒坐熱乎的東西兩廠的廠公大位,立時就要坐不下去!
崔福祥忙上前小聲道:“回太後娘娘,眼下各處宮門都還沒開,若這時候貿然去傳其他太醫,勢必就要驚動滿京城的人,還不定會惹來什麼變故了,所以還請太後娘娘三思。”
宣武侯雖至今仍瞧不上崔福祥,這會兒立場卻與他是一致的,聞言也上前小聲道:“是啊太後娘娘,眼下聖躬抱恙的消息決不能傳開,至少也要等皇上醒來後,有所好轉後,才能讓臣工們知道,不然朝中隻怕就要亂了,還請太後娘娘三思。”
太後聽得二人的話,雖仍滿心的著急,到底理智占了上風。
的確,若皇帝突然病重,還昏迷不醒的消息傳開了,文武百官與宗室必定都會立時亂做一團,若事情真到了最壞的地步,她至少、至少也要先定好了儲君的人選,確定於自己是絕對有利無害的,也布局好了一切,才能讓消息傳開!
太後遂作了決定,“那就等宮門開了,該班的太醫都進宮後,再傳他們來為皇帝診治也不遲。哀家就不信太醫院那麼多太醫,真個個兒都是酒囊飯袋了,尤其江院判,他是太醫院之首,總不會連幾分真本事都沒有,定能救醒皇帝的!”
又禁不住慶幸,虧得宣武侯今晚也在宮中當值,不然光崔福祥一個,既辦事不力,還明顯陽奉陰違,翅膀都還沒硬,就想單飛了,她豈能指望得上,或是豈能鎮得住他?
還是得有宣武侯牽製著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