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福祥好容易等宣武侯把話說完了,見太後已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隻怕真將宣武侯的話聽了幾分進去,忙道:“太後娘娘,奴才萬萬不讚同宣武侯的意見,皇上千金之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豈能拿聖躬安康來冒險?便是隻有一絲一毫的風險,也斷斷不敢冒的,畢竟這世上最怕的就是萬一,等萬一真來臨時,再來後悔,可就遲了。”
說完看向宣武侯,似笑非笑道:“侯爺到底怎麼想的,您仇人身邊兒有個大夫,醫術高明,卻顯然隻忠於您仇人一個,眼見自己已死到臨頭了,依然不肯出賣您仇人那種,您敢讓他給您治病嗎?怕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冒那個險吧,怎麼竟連‘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您都不知道了呢?”
頓了頓,又道:“您才還說什麼‘常百草若真是被韓征逼迫的’,他那樣的怪人,誰能逼迫得了他,誰又敢逼迫他,惹急了他,一把藥下去,神不知人不覺已能置人死地於無形當中了,韓征除非不要命了,才敢逼迫他。分明就是他心甘情願的,誰不知道他是恭定……那施氏的師父,與韓征亦是處得父子親人一般?侯爺卻這般力薦他,知道的,說是侯爺擔心皇上的病情,不知道的,還以為侯爺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目的呢!”
宣武侯讓崔福祥的陰陽怪氣說得再也忍不住動了怒,定定看向他沉聲道:“崔廠公,東西可以亂吃,話卻不可以亂說,本侯對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鑒,豈容你詆毀,你若再……”
可惜話沒說完,已被太後怒聲打斷了:“都給哀家住嘴,吵吵什麼,現在是吵吵的時候嗎?若你們實在忍不住要吵,就給哀家滾得遠遠兒的去吵,哀家再找別人替哀家分憂便是!”
崔福祥與宣武侯聞言,總算都不敢再說,齊聲道:“奴才/臣不敢,還請太後娘娘恕罪。”
太後見二人不吵了,還是忍不住火大,卻隻能忍了下去,看向宣武侯沉聲道:“讓常百草來給皇帝治病便不必了,眼下一絲一毫的風險我們都冒不起,皇帝更冒不起,還是等江院判等人到了再說。你待會兒便打發人快馬加鞭去涼州接蕭琅去,哀家雖已給他送過信了,送信到底變故太大,還是直接派人去可靠些,記得多派幾波人,最好再喬裝一番,務必要以最快速度,把蕭琅給哀家接回京!”
心裏實在惱蕭琅得緊,當初非要鬧著去什麼涼州,他要是一直在京城,福寧便不會死,如今她也不至於這般凡事都得自己苦苦支撐,無論如何都不敢倒下了,他們祖孫完全可以一內一外,所向披靡,——他當的哪門子的兒子,又當的是哪門子的孫子?
可惱歸惱,太後還是隻想隆慶帝過繼蕭琅為儲君,那始終是她的骨血;也隻有讓蕭琅做這個儲君,繼承隆慶帝的江山,她才能得以善終,也才能甘心、才能死而無憾!
宣武侯一聽太後的話,便明白她的意思了,忙恭聲應了“是”,“臣下去就立時安排人辦去,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將蕭大人接回京的。”
心裏卻很是不樂觀。
涼州離京城千裏迢迢,蕭琅哪能那麼快就趕回來,便是他能一路無阻的回來,皇上還能不能支撐那麼久,且是未知,就更不必說宗室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答應讓一個外姓人繼承宇文家的江山了。
而以宣武侯的私心來說,也是不願意蕭琅上位的,那實在是個精明能幹的年輕人,可以想見真上了位,必定會洞若觀火,明察秋毫,成為一位明君。
可皇帝太精明了,臣子的日子便不會好過,手裏的權柄,也不會太大了……不過如今想這些都為時過早,當務之急,還是皇上的病,隻要皇上能盡快醒來,盡快好轉,自然一切都迎刃而解!
太後待宣武侯應了,又道:“這些日子你還得把宮裏各處都給哀家守好了,不許出半點亂子,若皇帝能盡快醒來,當然就最好,可事到如今,我們也要做最壞的打算,萬一皇帝短時間內醒不過來,甚至……那無論是宮裏,還是京城,都決不能亂了,必須給哀家保持人心安定,你們兩個都聽清楚了嗎?”
“崔福祥,宮裏的安定哀家交給宣武侯,京城的安定就得交給你了,東西廠合起來兩萬多人,再加上五城兵馬司和順天府,想來也足夠維持京城的安定了。如今我們隻有齊心協力,才能熬過眼下的難關,等熬過了之後,皇帝自然重重有賞,你們加官進爵,飛黃騰達,都指日可待也!”
宣武侯與崔福祥忙都恭聲應道:“奴才/臣誓死效忠皇上和太後娘娘,定不會讓皇上和太後娘娘失望。”
太後歎了一口氣,“希望列祖列宗在天有靈,保佑皇帝能平安度過這次難關吧。”
崔福祥忙賠笑道:“太後娘娘放心,皇上乃真龍天子,有神靈護體,一定能遇難成祥逢凶化吉的。隻是一點,奴才怕、怕萬一蕭大人來不及趕回來……依奴才的愚見,太後娘娘還是該事先在宗室裏挑選一個合適的孩子,以備不時之需才是,大不了,將來又禪讓便是了,未知太後娘娘意下如何?”
崔福祥跟宣武侯心思差不多,也不想蕭琅上位,真上個年富力強,文韜武略的新君了,還要他這個司禮監掌印和東西廠提督做什麼?
他隻怕很快就要沒有立足之地了,自然還是上個小天子的好,至於上位後禪讓退位之類,請神容易送神難,屆時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太後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來的,如何猜不到幾分崔福祥的心思,他可就隻差明說了。
心裏很是惱怒,果然太監就沒一個好東西,韓征是個該死的,崔福祥也沒好到哪裏去!
可又不得不承認,崔福祥的話哪怕有私心,亦多少有幾分道理,萬一琅兒真趕不回來,抓個小天子在自己手裏,總比被逼著接受一個已經成年了,斷不會任人擺布了的新君強……
太後因沉吟道:“此事哀家知道了,但也不必急著這一時,且等皇帝醒了,問過他的意思,或是過幾日後,我們穩住了局勢,再從長計議吧!”
可萬一皇上醒不過來了……崔福祥還待再說:“可是太後娘娘……”
宣武侯已打斷了他:“太後娘娘,臣建議盡快、最好今日以內,便讓韓征在詔獄‘畏罪自盡’的好,也省得橫生枝節,未知太後娘娘意下如何?至於文武百官知道後會不會物議如沸,橫豎人都已經死了,文武百官要說就盡管說去,隻怕屆時讓他們說,他們反倒還不敢說了。”
韓征一日不死,便一日就有翻盤的機會,甚至昨夜到今日發生的種種,他真的越想越覺得背後都有韓征的影子,必須得立時結果了他,從根子上絕了後患,他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