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征扯唇道:“有臣工委婉的勸諫了我幾句該賞罰分明,蕭琅無召擅自回京就該重罰,以儆效尤。見我不置可否,便改為了彈劾蕭琅,想是想借此探一探一件事我能容忍到什麼地步,以後他們便可以踩著線慢慢試探了?”
“當然,也有可能他們是覺著我顧忌名聲,不好罰蕭琅太重,到底是表弟,丹陽公主又是為了大周才出降南梁,背井離鄉的,我若做得太絕,難免惹人非議。那隻要彈劾他的人足夠多,彈劾他的罪證也足夠有力,我師出有名,便可以無所顧忌的懲處他了,所以迫不及待想替我分憂,同時趁機在禦前露臉呢?”
施清如一聽就明白他的意思了,笑歎道:“這君臣之間還真是如你所說,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無論何時都不可能有消停的時候呢。”
韓征道:“君臣間的博弈可不就是這樣嗎,一旦朕有絲毫的鬆懈與退讓,他們便會蠶食吞鯨一般,逼得朕不得不一步步的退讓到底了。所以開了年朕要加開恩科呢,朕自己選拔上來的人才,不說十成十都會效忠於朕,一心為公,至少十之七八是能保證的,那也足夠了。”
所謂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並不是上位者想要換人,很多時候都是不得不為之。
他還算好的,有之前幾年實際代掌朝政的經驗與威信在,早前“一手遮天的東廠廠公”的積威也還在,還能一上位就鎮得住文武百官,讓他們縱有私心,也隻敢一點點的試探,不敢僭越。
若是換了其他新君繼位,就不定會是什麼情形了,所有新手上任,都得麵臨一個問題——老鳥欺生,新皇帝說穿了也是新手,自亦不能例外。
施清如握了韓征的手,低歎道:“朝堂上這些事我也不懂,又有祖製後宮不得幹政,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替你管好後宮,照顧好你的起居,讓你沒有後顧之憂了。”
韓征倒笑起來,“朝堂上的事還難不倒我,以前有實無名時難不倒,如今有名又有實,自然更難不倒了,我也就是因為蕭琅的事,有感而歎而已。不過你也不必擔心奉國公府不肯嫁女兒,隻要彈劾蕭琅的折子我一律留中不發,朝臣中自然就有聰明人明白我是真的要重要蕭琅,而不是沽名釣譽,奉國公府自然也就知道怎麼做了。”
頓了頓,“再不濟了,我還可以當麵問奉國公一句‘什麼時候能喝到府上的喜酒’,不然你也可以直接把給尹氏的添妝賜下,管保要不了幾日,便能喝到蕭琅和尹氏的喜酒了。”
施清如也笑起來:“那自然就最好了,隻是強扭的瓜到底不甜,還得奉國公府自己想明白了才好。話說回來,蕭琅這樣的乘龍快婿他們要是錯過了,以後可打著燈籠火把也難找了,想來他們也會好生權衡掂量的。”
“打著燈籠火把也難找蕭琅這樣的乘龍快婿?”韓征雙眼忽然眯起,聲音也變得危險起來,“看來我明日就得傳奉國公,當麵讓他定下嫁女的日子才是啊!”
雖然明知道從頭至尾清如心裏就隻他一個,聽她這樣讚揚蕭琅,他心裏還是很不爽啊,必須得盡快讓蕭琅娶了尹氏,自此使君有婦,羅敷有夫,徹底橋歸橋,路歸路才是!
施清如聽得好氣又好笑,抽著鼻子道:“嘖,是禦膳房的醋缸子都打翻了不成,酸味兒都飄到這兒了。你還真是有夠小心眼兒的,我就隨口這麼一說而已,哪裏比得上你這塊兒唐僧肉,到處都是想要將你拆吃入腹的女妖精啊?要酸也該是我酸好嗎!”
一麵說,一麵伸出春蔥般的指頭,戳起韓征來,“竟還好意思說我,我沒先找你算賬就是好的了,既然你先興師問罪了,那今兒我們便把賬好生算一算吧。”
韓征忙訕笑著抓住了她的手指,“我哪有興師問罪,我什麼都沒說啊,蕭琅的確是難得的乘龍快婿,你也不盼著奉國公能早日同意嫁女麼?肚子餓了,我們先用膳吧……”
施清如白他:“算你識趣,不過這事兒沒完,等用完了膳,我再跟你慢慢兒算賬!”
“好好好,用完了膳你再慢慢兒算,不先吃飽飯,你哪來的力氣啊?”韓征忙起身,自後麵推著她的肩膀,把她一路往花廳推去。
施清如也不是真惱,便忍笑由得他推著,一路到了花廳裏。
一時膳畢,韓征先發製人道:“清如,我聽小杜子說,廢帝那些妃嬪竟不知好歹,得隴望蜀,你隻是走個過場讓豫貴妃問她們一下願不願意出去,便一個個的都說不願意出去?那便不必再對她們仁慈,都胡亂送去哪個寺廟裏,青燈古佛一輩子吧!”
施清如晲他:“還不是因為有唐僧肉在前,哪怕希望再渺茫,留在宮裏總比出去了希望大,所以一個個的才想留下麼?”
韓征咳了咳,“就算朕是唐僧,也不是她們有資格肖想的。朕這塊兒唐僧肉,隻願給皇後娘娘吃,一輩子都隻願給皇後娘娘吃,好不好?”
施清如見他笑得一臉的乖巧討好,本也不是真的生氣,自然維持不住冷臉了,笑罵道:“嬉皮笑臉,花言巧語!不過看在你還算乖巧識趣的份兒上,本宮這次便不與你計較了。”
話雖如此,還是沒忍住上手把韓征的臉狠狠揉搓了一回:“一個大男人,長這麼好看做什麼?”
方正色道:“送寺廟便罷了,還是讓她們回去吧,想來豫貴妃與她們說了我的態度,不願意出去,就一並送去哪個行宮自生自滅,她們自然就會清醒過來,不至再有任何非分之想了。這麼大的誘惑擺在眼前,誰又能不動心呢,也是人之常情,實在犯不著與她們一般見識。”
韓征想了想,點頭道:“那就按你說的來,再給她們一次機會,若她們再不知珍惜,就不必與她們客氣了。”
又問施清如的禮服鳳冠縫製的進度如何了,“九日後便是封後大典了,可不能耽誤了才是。”
施清如道:“針功局一百零八名繡娘正在晝夜趕工,內造司的工匠同樣也正晝夜趕工,耽誤不了的。”
韓征“嗯”了一聲,“那就好。時辰不早了,不如早些梳洗了歇下吧?”
施清如知道他連日都是勞心勞力,點頭笑道:“那就早些歇了吧,桃子,讓人打熱水來——”
如此過了幾日,在豫貴妃的勞心勞力下,總算廢帝那些妃嬪幾乎都識時務的定好了要出宮去。
豫貴妃遂在請過施清如的懿旨後,將人分批都放出了宮去,離得近的便著其家人來接,離得遠的便托付了官兵,逐一送回當地官府去,再由官府安排送其各自歸家。
整個後宮因此總算清淨了大半,豫貴妃隨即又著手忙起餘下的高位妃嬪們搬遷去寧壽殿的事來。